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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的神色更是极尽凌厉:“吾主龙骧张元帅,乃是汉家之苗裔,华夏之血脉,你敢辱及吾主先人,是有准备两国开战么!”

这话说出来时,双眉直竖,怒发冲冠。范质要是跟着桑维翰绕,去分辨张迈是不是汉人,最后无论输赢都不风光,这时却直接以势压人,这才是上国使者的气派!而且落在在场文人眼中,也反见坦荡!

是啊。只要张迈真的是汉人,那自己父母先祖的血脉传承,岂容他人随便质疑!范质身人臣,主辱臣死,这时不怒那才叫心虚!

桑维翰被范质气势一逼,心中反而怯了,他毕竟是个奴骨之人,不是苏武,不是文天祥。否则也不会在契丹面前那样卑躬屈漆,在儒生群里面对范质可以侃侃而谈,但一想到张迈心里就怕了,那毕竟是连契丹都敢打、连漠北都拿下了的男人,自己去质疑他的祖先血脉,依照中国人对宗祠的重视,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范质很难去证明“张迈是汉人”;但同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桑维翰就对张迈的先人说三道四一样会闯祸!

真要把张迈惹火了,以讨罪雪耻之名大举兴兵来个破国之战。到时候石敬瑭真能保他?

桑维翰终究不敢硬接范质的话,迂而答道:“非是我硬要质疑张龙骧祖上之血脉,而是你天策国,与我中国大不相同也!这就不能不让人起疑!”

他不敢再直接去质疑张迈的血脉,语气上也少了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嚣张,却转而质问起天策大唐的国来:“方才冯国老亦引《汉书》云: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其与中国殊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逐草随畜,射猎生。此论范学士以然否?”

不得不说,成书于两千年的汉书,对民族应该如何区分已有高屋建瓴的把握,这短短的一段话,便是从习性、服饰、民俗、语言与生产方式予以概括,虽然不是民族区别的全部,但以此作依据,的确很容易分别出两个民族的异同,就是范质,也不能轻易推翻此论。

桑维翰继续道:“正如方才所言,服可以改易,言语可以学习,但习性、生产,却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吾中国之中国也,以农是也!反观汝天策,重商好利,以农末。契丹之宰相,如韩知古也,韩延徽也,犹是儒家学士,汝天策之宰相,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商人之子!所行之政,重商贾,轻农事,最荒诞处,竟放国债!这是将国家社稷,当作一个商户店铺来经营了——此正所谓贪而好利者也!吾中国百姓,以五谷食粮,如天策也,百姓肉食者半,衣畜毛、食畜乳,虽不若游牧民族之茹毛饮血,但说起来,也就是蛮夷方入中国,半农半牧之族罢了!”

如果放到秦西,范质对“放国债”之类离经叛道等政务其实也持保留态度,但这时身在国外屁股自然不能坐歪了,淡淡一笑,说道:“吾唐何尝轻农!请问桑枢使,中原田亩,一亩小麦所产几何?”

桑维翰之一愕,他们这些儒学大臣,论的是四书五经,想的是国家大事,“农国”是人人都挂在嘴上的,但有几个人去关注小麦农田,一亩产量多少的?

幸亏桑维翰也是一个能办实事的重臣,当即答道:“田分上、中、下三等,天下九州,土壤各别,气候殊异,农夫力田与否更是判若天渊,如何能轻辨田亩亩产几何?”

范质道:“那以洛阳城郊之中田计算,一亩几何?”

桑维翰道:“京畿良田,亩产约二石,至于中田,约一石有余。”

范质赞道:“果然不愧是石晋之良臣也,虽然风骨甚差,政务却是熟悉!”

桑维翰听了这话,似在赞自己,又似在贬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不过儒门中迂腐者大多五谷不分,能像自己一样知道农田亩产多少的,在场文人只怕也没几个,不得微微得意。

却又听范质道:“今洛阳之良田,若农时不误,折合成我天策唐制,一亩小麦地,上田一般是三百九十斤上下,中田一般是二百八十斤!”

古代的度量衡,历代都有变化,每逢皇朝建立,统一度量衡就是其中一个最重大的标志,天策政权下的度量衡早已建立,而且随之丝绸之路而影响四方。现在就是洛阳的商家,有许多也都是用起了“唐尺”、“唐斤”——这一方面因唐尺、唐斤、唐斗的应用范围更广,石晋、孟蜀、契丹以及远西的天方、南亚的印度都各有各自的斤斗尺寸,若各用各的不免混乱,而使用居中贸易的天策度量则没有问题;而另一方面也是天策的度量衡制式更加标准化,东则秦州、敕勒川。西至河中、印度,每一座城镇都有至少一套作标准的度量衡器,包括尺寸、斗升、斤两。所以往来商人进行贸易时,用天策的唐尺唐斤,比用中原的更加方便。

天策政权的软实力影响,其实比其军事实力走得更远!

范质继续道:“中唐之时,按李翱笔迹所记载,近畿中田亩产约折合三百二十斤,比之汉时。亩产高了约四分之一弱,而在汝石晋治下,近畿中田之亩产,又回落到汉朝时的水平。”

在场文士,听到这话相顾骇然,范质能够从史籍之中寻找出汉朝、唐朝的中等田地的亩产并不奇怪,在场文士个个都是学者,只要愿意下功夫谁都有这个能耐。

但作一个“外国使臣”。竟然比他们还更清楚洛阳近郊的具体亩产,这就叫人骇然了!就是桑维翰这等能臣。对于田亩的亩产也没法精确到这个地步!

冯道、赵莹等人也无不心头一凛,几个大儒对望一眼,均寻思:“张龙骧果然志在天下!”

天策政权的文臣构成,正如桑维翰所指出的,的确是儒家氛围不足,以凉州中枢的大臣与洛阳相比。文化底蕴要差得多,但在张迈的领导下,务实层面却是超过不知多少倍!尤其是在数字量化的管理模式上,更是远远走在石晋政权的前面,所以范质西行以后。读诗文的时间少了,务实的政务却接触得多了,这时一对阵,谈到实务层面,就是桑维翰也落了下风。

范、桑之间的文斗,也不仅仅是两人文化修智慧高低的比拼,更是彼此政权软实力的一个体现,若是范质没有西行,没有融入到天策政权之中,没有浸淫天策大唐的政治文化并改变自己的知识构成,今天范、桑的对决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范质又道:“然则我甘陇之田亩,诸位可知是多少?前唐时,凉州近郊中田,亩产约三百斤左右,河西胡化之后,农事荒废,亩产大幅度回落,至我唐军规复故土,大兴农业,开水利、用肥料、养田力、选良种,百工精思,大造农具,用老农集思广益,而后广派农事巧匠,深入乡村,授力田技术,故凉州之中田也,如今亩产已不下四百二十斤!兰州之中田,产量亦有四百斤以上。同样是这片土地,同样是汉家农人,吾唐治下,亩产不但比起前唐有所进益,比之汝晋更是普遍高出三四成以上,汝之农业较之前唐削减,吾之农业,较之前唐更进,亏得你桑枢使还有脸在这里说我天策轻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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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铁骑第1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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