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至于你的事,咱老马可是尽心尽力的办着,可不管咋说,你头顶上不还是有个汉奸的名头么?你也得等组织上核实一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原委吧?”
“当然了,在这咱老马给你打个保票,你投降日本人的事,我一定会在材料里说的清清楚楚,要是解释不明白,我就去大后方找首长同志亲自解释,反正,非得给你这身污泥洗白了不可,放心吧。”
他比尚坤真诚。
比绣娘更敢许诺。
当许锐锋望着老马的双眼时,在对方的目光中,老许看不到半点敷衍和欺骗,更不会将一件事完全推给时间,起码人家拿过来的条子上,真名实姓的写着你是谁。
“给我看一眼?”
老楚没拦着,将纸条递了过去。
被摩斯密码标注好的长短不一线条下,翻译出了各种各样的文字,与其之前所念出的一字不差。
这代表什么?
代表你许锐锋在人家红党眼里,被重视了,并非一笔带过的‘等人’二字。
许锐锋望着这张字条问老马和老楚:“这么说,我现在是红党了?”
老楚摇了摇头:“不是。”
老马解释道:“可你是我们东北抗联的一名战士了。”
说完话,老马在兜里,摸出了一颗血红色的五角星,一翻腕子,摊开手掌递了过去。
许锐锋拿过那枚质量极差,却代表身份的五角星握在手里,在紧紧握住的时候,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传来的刺痛。
这是他第一回有了真正的身份!
东北的老百姓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认同感?自从张家爷俩统治了东北开始,东北老百姓就跟没了娘的孩子一样,你总不能说奉系军阀是一个国家吧?如果奉系军阀承认自己是民国领导下的地区政府,那为什么又不遵号令呢?
日本人侵占、伪满入主之后的东北就更不是一个国家了,为了防止日本人入侵,内陆国门紧闭,军队就在山海关及长城上,每一个东北老百姓都觉着自己像是活在一片被抛弃的土地上……
只有这马军长递给自己这枚闪烁红星的那一刻,许锐锋才感觉出点温暖来。
起码,他承认你是他们的人。
并且还不附带着对其江湖身份的嫌弃,让你感受到真正尊重的同时,许锐锋竟然听见了一句询问:“你,愿意吗?”
这还用问么?!
“愿意!”
很奇怪!
老许没有半分迟疑,像是这句话已经存在了很久,只是在找个机会说出来而已;更奇怪的是,他这次什么都不为,不是为了跟媳妇肩膀一边齐,更不是为了杀小鬼子,如果非得说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和这群人在一起,许锐锋觉着舒服。
他觉着这儿像家,所以自愿的往里边添砖加瓦;
他觉着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很放松,谁也不设计谁,谁也不用防着谁;
他觉着这儿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一点都不耽误他们走在同一条大路上。
“好!”
老马走到了门口,冲着外边喊:“同志们,让我们重新欢迎一下加入抗联的新同志!”
一嗓子,把周围所有战士都召唤了过来,众人一个个笑盈盈的举起双手,在许锐锋低头从地窨子里走出来的那一刻,鼓掌庆贺。
这儿的所有人,他都认识。
每一张笑脸他都见过。
没谁藏着掖着,连周围的每一棵树都熟悉。
许锐锋站在了阳光下。
真真正正的站在了阳光里。
这时的他,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满第一杀手,也不是藏匿在北满角落里的蓝衣社成员,更不是在街头人人唾弃的汉奸,他和那个只有十六七岁、还没有枪高的小战士一样,都是东北抗联的一员,是一样的战友,终于也能被人称为同志了。
算是真真正正的,有了家了。
“老许同志,欢迎你的加入,有你在,下次再打巷战,我算是彻底踏实了。”
一位在上次战斗中被老许救下的战士很认真的说着。
“老许,你那手摸暗哨的绝活没事得教教我们大伙,要不然我这搞侦查的脸往哪放啊……啊?哈哈哈哈哈。”
另外一位战士自嘲的笑着,同时带动了周遭的气氛。
“好了,接下来,我们说正事。”
老马伸出双手,压下了起哄的声音,所有人围坐在一颗枯树旁:“刚好大家伙也都聚过来了,白灵……不,老楚啊,给咱们的同志介绍一下北满所发生的情况。”
他就没让白灵再张嘴,生怕这个女人再次将责任推到许锐锋的身上。
老楚把所有的情况描述完,眼前的战士们一个个都握紧了拳头。
他们这些人可不是不认识日本人的内陆居民,这里的人当中,有不少是经历过屠杀事件的,那帮玩意儿是什么变心里一清二楚。
“军长,下命令吧!”
“军长,我去哈尔滨,我一定把三木的脑袋给你拎回来!”
那种恨,从咬牙切齿变成了意志坚定,由义愤填膺变成了不死不休。
老马点了点头,安抚道:“你们啊,就不知道什么叫谦让。”
“现在咱们这伙人里,最急于表现自己的人,是你么?还是你?”老马手指头一个个指过去,然后一回身,摁住了许锐锋的肩膀:“不得是人家老许么?”
“自从进了老鸦窝,咱们老许不显山不漏水的都憋成什么样了?更何况,他和三木是宿敌,还是北满第一杀手,这种行动,不让他去让你们去?”
“都想什么呢!”
老马说完这几句正式了起来:“我命令!”
唰!
在场每一个人包括老楚在内全都立正站着,只有许锐锋慢了不止半拍,等人家都站好了才学着他们的模样。
“白灵。”
“到!”
“许锐锋。”
老许看了看周遭,回应了一嘴:“搁这儿呢!”
噗,旁边的小伙子让他愣是给逗的没憋住乐。其实这不怪许锐锋,他也没当过兵,自然不懂军旅生涯中的严肃与认真。
“四宝子。”
“嗯呐。”
四宝子比许锐锋还懵,满嘴都是大碴子味儿。
“王铭。”
“唉。”
好么,除了白灵,这三位硬是给你整出了三股动静,一点都不整齐。
老马也不怪罪,毕竟这些人是一天也没经过训练的:“你们四人负责潜入哈尔滨,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己寻找时机斩三木于马下。”
“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声,咱们东北抗联可没耽误过任何任务,既然你许锐锋已经是抗联的一份子,那就必须以集体荣誉为荣,要是让我跟组织上联系的时候张不开嘴,该骂娘的时候,我可绝对不嘴软。”
“当然了,咱也不是奖罚不分的人,这次任务完成好了以后,等你们从哈尔滨回来,我老马亲自上山给你们打猎,用一顿全肉宴庆功!”
什么叫让人舒服的领导?
那就是布置任务时,将奖惩制度明确说出,让你知道成功和失败的双重结果,绝不是那种事前大度、事后推卸责任的混蛋。
就如同老马说不成任务会张嘴骂人,那是他们抗联内部的事,说跟组织张不开嘴,属于替许锐锋在失败以后扛下了责任,这等于彻底给老许解绑,又用奖惩制度给予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