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洋行……
许锐锋来的时候,只看见零散的几个人,王大江正在办公室里发愁呢,老许一到,跟看见了救星差不多。
“我的许爷,您怎么才来啊!”
许锐锋没明白什么意思,问了句:“怎么了?”
“还怎么了!”王大江都快哭了:“自打咱洋行出事以来,原本的工人全都辞工了,火车站的生意,咱因为手里没人算是接不了了,加上曲光死后城里的富商都没看明白事态具体走向,也不敢和咱轻易合作,这眼看着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没有一担生意上门儿呢。”
洋行和百乐门不一样,百乐门那种地方是越闹越不怕闹,就算天天开枪,人也乌央乌央的往里进。洋行是求稳的地方,外国人的货到了北满向内销,肯定得找口碑好的央行合作,以前的曲光可以,干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出过问题,现在不成了,谁知道你许锐锋会不会做生意?加上工人们胆小怕事,有在你这担惊受怕的工夫还不如去火车站扛大包,反正都是卖苦大力。
“没想什么办法么?”
面对老许的询问,王大江跟彻底没辙一般说道:“还能想什么办法?”
“我打听过了,咱原本的生意差不多都让人给抢了,就因为曲光让咱关进了狱里,这北满一夜之间多出两家正儿八经的贸易公司,专门负责在火车站接国外商人从海尔滨转往东北各处城镇的货……”
许锐锋听到这儿点了点头说道:“行,这么着,你让洋行里的人先把手里的事都放放,先回家过十五,等过完了十五在回来上班,这段时间工钱不差,该给人家多少就给人家多少,一切事,等十五以后再说。”
王大江一脸谄媚的问道:“有主意了?”
许锐锋笑着,没说话。
他有什么主意?
不过是想着趁这几天的工夫摸清楚宫本明哲的规律,把这小子干掉以后远走高飞去找媳妇!
反正温婉都逃出狼窝了,他也给老于提了醒,对绣娘有了交待以后,这北满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至于能不能走得了,又或者三木会不会对自己提前下手……这些对于许锐锋来说,都无所谓。
所以,老许能在晚半晌出来逛生意,还能在深夜里和监狱那些狱警聚集在大办公区靠着两个海碗、三颗骰子‘呜嗷喊叫’一玩就是半宿,甚至他的身影还出现在了一家按摩院,第一次让人伸手触碰了自己的后背。
一个杀手,让人触碰自己的后背,以前这种事许锐锋听到就觉着可怕,如今?
他虽然自由自在的活着,却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似乎温婉的离去带走了自己的灵魂。
清晨。
许锐锋六国饭店醒来时,伸手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缓缓起身,他发现自己身上除了白衬衣和秋裤以外,外边的警服已经不见了,伸腿打算下地时,连自己的鞋都不知道去了哪。
这是怎么回事?
当、当、当。
房门被敲响那一刻,许锐锋还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摸向了枕头底下,可衣服都没了,摸枕头底下又有什么用?没想到是,枕头底下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喜上眉梢。
“进。”
老许喊了一声。
嘎吱。
房门被服务员推开了,漂亮的女服务员捧着许锐锋的衣服、拎着他被擦好的鞋走了进来。
“许爷,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了,还有鞋,也擦过了。”
许锐锋抬头看向了他:“我的衣服?”
“哦,昨天晚上您来的时候实在喝了太多酒,是王大江王部长送来的,您的衣服和鞋也是他脱的,还专门吩咐在上午十点以前绝对不能打扰,所以,我才十点一刻来的。”
昨天晚上?
许锐锋想起来了……
昨天王大江让洋行的人回去以后,他们俩去了一家洋人开的酒吧,王大江用‘带您老见见西洋光景’为由,领着许锐锋到了一个满眼都是红胡子蓝眼睛的世界。那儿,你什么都不用忌讳,搂着洋娘们敞开喝,哪怕两边都不知道说什么,可撞了两回杯以后,也听明白了‘切死’是‘干了’的意思。
那王大江还嘚嘚瑟瑟的问一个会中国话的洋人:“我们这儿天天打仗你们不害怕么,怎么跑这儿做买卖来了?”
一个棕发男人自豪的说道:“我背后有伟大的日不落帝国,即便是你们和日本人真的开战,他们也不会动我的酒吧。”
那个男人好像喝多了,搂着王大江的肩膀说道:“假如,有一天你们被打的没有地方跑了,可以到我这里来,活命没有问题。”
许锐锋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自己听完这句话以后和王大江对视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了苦涩、茫然、无助,和那么一点点不服。
老许:“我宁愿死街上。”
王大江:“爷,我死你旁边。”
北满监狱,牢房铁床外,四宝子隔着铁门小窗口正在和王大江闲聊。
“四宝子,你得亏没跟咱许爷往死里作妖,要不然,有你受的。”
四宝子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段日子他对狱警们吹嘘许锐锋已经不怎么厌烦了,尤其是老许给了他收拾曲光的机会以后,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啥意思?”
王大江缓慢道:“还啥意思?”
“昨天我和咱们爷出去喝酒,去一个外国人的酒吧碰上点糟心事,后来都喝多了。我琢磨着离瓦房店太远,就在六国给许爷开了间房……”
“那许爷喝的都站不稳了,我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我只要一碰他,立马跟身体里焊了钢筋似得就能站起来,抬手就给我撂一个个子。”
“你是不知道啊,为了给他把吐了一身的衣服脱下来,废了老鼻子劲了。”
四宝子看着他满脸坏笑:“你就偷着乐吧。”
“许爷一看就是练过的,练过的人喝没了意识,下手可没轻没重,有多少人手里留了人命都是在喝多以后。”
王大江连忙赞同道:“可不是!”
“你不知道,我给许爷脱下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臂处卡着一把枪,顶着火的枪!”
王大江用手指比了个‘枪’的形状顶在脑门上:“我现在想想都后怕,真要是当时许爷多了心,掏出抢来给我崩了,那我多冤啊。”
四宝子倒是不怎么在意,反问道:“枪卡在袖子里?”
“对啊,人家设计那玩意儿也精巧,把袖扣扣上以后,刚好可以卡住枪,外表还看不出来,只要稍微用点劲儿,就能一把将枪拽出来,方便极了。”
俩人正唠着,牢房里开锅了。
“啊!”
曲光一声凄惨的嚎叫作为开场以后,整间牢房的坏笑此起彼伏。
“喊什么喊!”
“许爷说了,得给你治病,疥疮这东西不把脓挤干净能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