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般而言,江南已灭,余下诸城缺乏抵抗的意义,也没有抵抗的实力。
如江西的抚州、袁州、吉州、虔州,但个别有些例外,就是闽地的建州、剑州以及清源军。
建州、剑州位于南闽山林,这个时代有很深的排外思想,地方豪强纵多,未必就会轻易归降。
林仁肇、陈德诚在闽地很有威望,派他们前往能够确保两州顺利归顺。
至于清源军,这个就不在规划之内了。
清源军的统帅叫留从效。
此人也是闽国大将,闽国内乱,南唐趁虚而入,攻灭闽地。
但是南唐此举一方面是趁人之危,一方面是国力压人,并没有展现出强大的实力让闽地心服,以至于诸将争权,内乱不断,甚至还在福州城下为吴越杀得大败。
留从效趁着南唐大败,无力再伐泉漳的机会,驱逐了南唐在泉州、漳州的力量,谋害了上司董思安,取而代之。
从此以后泉漳二州名义上是南唐的领土,但留从效拥兵自重,不听南唐调遣,南唐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加封他为晋江王,面子上过得去。
留从效手段也颇为高明,灵活周旋于中原大国及南唐、吴越之间,使泉、漳二州得以保持相对安宁。
清源军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藏在南唐羽翼下的割据势力。
“以两位在闽地的威望,劝降建州、剑州自是不难。关键在于留从效,其实自我军入江南之后,留从效以上表归顺之意,并表示愿意为我中原出战。他的提议让某拒绝了,你们前往建州时,留从效必然会与你们叙旧。切记一点,留从效是清源军之主,南唐的晋江王,本都从未同意留从效的归顺。”
林仁肇、陈德诚互望一眼,表示明白。
曹彬同时又亲自给吴越钱弘俶写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清源军节度使,南唐晋江王留从效割据泉漳二州,为覆灭江南最后势力,借道讨伐留从效!
林仁肇、陈德诚亲临建、剑二州劝降,留从效彻底慌了。
他少年时,就是泉州的衙兵。后因随从征讨临汀的军功,被升迁为闽国的泉州散员指挥使。
在闽国为将,就不可能不知道号称林虎子跟陈铁这两人。
陈诲已老,但他镇守建州十余年,在建州之威望无人可比。
陈德诚作为陈诲之子,自然能够轻易稳定二州局势。
林仁肇却正当壮年,若非这林虎子不愿意参与闽国内斗,压根没有他们的事情。
“父亲!不如孩儿亲往汴京为质?”
看着留从效寝食难安,留绍基心中不忍,上前作揖提议。
留从效并无子嗣,故而将其兄留从愿的两个儿子留绍基、留绍镃过继自己膝下。
留从效长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如此轻易能够解决,为父就不会如此烦忧了。为父脊背患有毒疮,何时发作,听天由命。为父本打算亲往汴京养病,以作人质。曹彬尚且不答应,何况是你。”
“中原用意明显,他宁愿与我们一战,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国中之国。除非我留家彻底与彰、泉二州断了往来,中原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留绍基厉声道:“那我们拼死一战!我留家在泉漳二州,上得民心,下顺民意,纵然不敌,也得也得要中原脱一层皮。”
他说的是霸气,可两个也得,无不彰显他此刻的心虚。
留从效自嘲一笑:“我儿还是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曹彬让林仁肇、陈德诚亲临建、剑二州,就是对我留家下的最后通牒。而且这一仗,打不起来。”
经历过风浪的留从效,对于泉漳的情况,远比留绍基更加了解。
他统治闽南的十余年内,采取偃兵安民的政策,让泉漳二州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在这十余年里,留从效在泉漳二州干了一件最正确,却也是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
开海,扩建泉州。
留从效看出了泉州天然的海港优势,整建城港,在泉州城内开通衢,构货栈,招海上蛮夷商贾,允许自由贸易,令得泉州货物充盈,商业繁盛。
历史上宋朝泉州成为对外贸易巨港,留从效实为开创者。
开海确实让泉州百姓获利,但真正壮大发家的往往都是一小撮人。
泉州陈家便是如此。
陈家是当地大族,趁着开海之风,赚得盆满钵满,成为海商的领头人。
陈家家主的弟弟叫陈洪进,昔年闽国内乱,朱文进、连重遇在福州刺杀闽帝王延羲,朱文进并自立为闽主。陈洪进追随泉州留从效、董思安、张汉思等人反抗朱、连一党,并被殷帝王延政任命为都指挥使,在清源军有一定地位。
当初留家便是在陈家的支持下,开海顺利。
可回头看来,小小的陈洪进现在已经掌控了清源军的部分军权以及海商的贸易主导权,形成了一股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留从效自问以他的威望可以镇服陈洪进,可一旦中原掺合其中,这情况就不一样了。
陈家目前并没有展露野心,留从效也不愿清源军陷入内乱。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最不愿意与中原开战为敌。
商人和气生财,一旦开战,陈家的利益将会受到巨大影响。
其中的关键留绍基还未看透。
留从效却心知肚明,中原真要攻打泉漳,陈家降得比谁都快。
陈家一降,这仗就没得打。
留从效看着面前的养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从家族利益而言,现在献土归顺中原方才最符合留氏前途,可泉漳二州是他的心血。
十数年前沐雨栉风,换来今日成就,想要放弃,谈何容易?
*********
另外一方,曹彬的信很快就传到了吴越,传到了钱弘俶的手中。
这位吴越王看着手上的信,小心肝都要跳了出来。
借、借道?
这是真借道?还是假借道?
假道伐虢的历史典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钱弘俶思前想后,也不知如何决断,说道:“来人,将二哥、十郎,鲍相、沈相,陈侍郎、罗侍郎请来……”
他本就有些优柔寡断,在这种关乎吴越家国大事的问题上,更加不敢擅自做主,让人将钱弘亿、钱弘儇、鲍修让、沈虎子、陈彦禧、罗晟叫来一并商议此事。
“呃……”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将沈辅相也叫来吧。”
想了一想,钱弘俶还是觉得要将沈念叫来一并商议。
这家伙虽说脑子不灵光,好说歹说也帮了自己的大忙。
如果不是那句掷地有声的“臣不敢”,保不准他就给伍乔那混蛋忽悠了,真的应了李弘冀的号召。
想想孟玄喆、李弘冀的下场,钱弘俶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多时,吴越的核心官员聚在了一处。
钱弘俶将曹彬的信传阅下去。
见信中借道的请求,吴越诸多大臣,人人变色,心中尽皆惶恐。
如钱弘俶初看信的心情一样,这是真借道?还是假借道?
唯独沈念古井不波,心态平和。
钱弘俶见人皆无言,问道:“诸位如何看待曹彬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