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这是要传位于李弘冀?
在这关头,传位李弘冀?
这是什么骚操作?
李景此人有着一切庸主的毛病,奢侈懦弱,喜好阿谀奉承,蔑视百姓,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好颜面。
他花费重金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文人,就是听他们吹捧自己。
以皇帝的身份投降,面对的必然是肉袒牵羊的惯例习俗,还得背负亡国之君的骂名。
对此李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他宁愿死,亦不愿受这等羞辱。
于是,他想到了让位这一主意。
只要锅摔得好,那自己就不是亡国之君,更加不用受肉袒牵羊的侮辱。
他憋着呼吸,将自己的脸涨得绯红,压着嗓子道:“拟旨太子李弘冀英武过人,可继承大统,挽大厦将倾。”
他吼出这句话以后,就倒在了床榻上。
晕厥过去了……
周边的文武之臣面面相觑。
他们这一些人让他们出谋划策,治国安邦或许不行。
可让他们揣摩人心,政治内斗,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李景的性格喜好,他们早就琢磨透了,哪能不知是什么情况。
没有一点悲情,甚至有些想笑。
这亡国多庄重肃穆的事情,怎么搞得如此好笑?
看着装死的李景,身为国相的陶潜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陛下之言,诸位已经知晓。既然如此,便有本相代拟传位诏书。谁辛苦跑这一趟,将传位诏书交给太子?”
陶潜话音一落,便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小退半步,不敢出头。
这等事情换作以往,那是抢着来,这是第一个与新君结交亲近的重担。
现在金陵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哪个敢接这任务?
一番你推我让,最终落在了陈继善的身上。
陈继善是谁?
没听过。
没听过就对了,也就是这类不出名的倒霉蛋,才有这荣耀担此重任。
陈继善并没有治世之能,也不精通谋略,唯一的特长就是作诗,在江南能作诗就有官当。
但陈继善的诗才一般,又没有什么背景,也就混个日子。
突然担任宣诏大臣,地位一下子上升了五个档次。
陈继善带着诏书悄悄地从南昌南门而出,看着身旁乔装的护卫,说道:“吾去林中大解,你们在此等候。”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钻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依照原定计划,陈继善一路偷偷摸摸地抵达金陵,混入城中以后,再穿上官服宣旨。
但很明显,这不是陈继善的计划,他穿着深绯色的官服,出现在了曹彬的营门前带着李景的诏书投降了。
曹彬听着陈继善的叙述,也是啼笑皆非,向来冷峻的他也忍不住道:“胡闹,荒唐!”
看着面前的陈继善,曹彬眼眸中透着几分笑意。
李景这封传位诏书,显然就是投降的前兆了。
这与他的计划符合,李景懦弱,又有李从嘉在一旁劝说,还有不少的“自己人”,郑彦华的失败就是压垮李景的稻草。
李景支撑不下去,在他情理之中。
剩下唯有李弘冀这个顽固抵抗分子了。
这些日子赵匡赞、舒元对于金陵发动了二十余次的进攻,但都没有明显的进展。
金陵城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就攻破的。
不过随着情况的恶劣,李弘冀自身愈发暴躁,对于诸多大臣非打即骂,有些魔怔了。
曹彬略一沉吟,暗道:“李景想要传位给李弘冀,那就成全他吧!”
金陵内城。
韩府。
陈乔立于府外,命侍从递上了拜帖。
“陈相公,先生有请!”
陈乔在府中侍从的带领下,弯弯绕绕的来到偏院。
还未入院,陈乔便听阵阵靡靡之乐入耳。
进得院内,却见韩熙载斜卧榻上,醉眼看着面前十数舞姬翩翩起舞,口中还哼着小曲,怡然自得。
陈乔面色阴沉,满心不悦,冷哼道:“韩夫子不愧是神仙中人,好是惬意。这告病在家,便是如此养病?”
自柴克宏、孙震中曹彬计背叛之后,李弘冀性情大变,总觉得人人皆是叛徒,喜怒无常。
韩熙载性格孤傲,直接以养病为由,多日不出门理事。
陈乔深知韩熙载有大才,亲自登门拜访。
韩熙载坐起了身子道:“要不了多久,你我皆是亡国之臣。此刻不好好享受,难不成等国破家亡,你我成为阶下之囚,再行其乐?”
陈乔一时无言以对。
韩熙载挥挥手,让下方舞姬退下去。
陈乔缄默片刻,说道:“江南确实到了生死存亡之境,越是如此,我辈更加应该同舟共济,同赴国难。即便最后国灭身死,也不枉来此一朝。韩夫子大才,且不闻事在人为?即便胜算再小,依旧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韩熙载那群酒壶直接对嘴痛饮一大口,方才道:“韩某不惜身命,可这朝廷,这官家,是否值得?”
韩熙载毫不畏惧地看着陈乔,对于江南李家,他是彻底死心了。
韩熙载出身名门,满腔热血抱负,一入江南便上书《行止状》,畅述平生之志。
韩熙载有傲视天下的文采,胸怀远大的抱负,但因文采超绝,睥睨江左,招致非议,被视为狂妄不羁之徒。
南唐烈祖李昪生活简朴,处事谨慎,不喜张扬,而韩熙载却恰恰相反,性格孤傲,狂放不羁,不讨李昪欢喜。
李昪知韩熙载大才,存着打磨他锋铓之意,知而不用,丢给了李景。
李景即位以后,对韩熙载很是器重,委以重任。
但韩熙载过于孤高,对于朝中大事,或驳正失礼之处,或指摘批评弊端,字字珠玑,见解卓然。
毫无疑问,引起了宋齐丘、冯延巳等朝中权要的极大忌恨与不满。
李景开始护不住韩熙载,后边给驳斥多了,面子挂不住,不愿在护。
韩熙载在出兵闽楚,北上中原,弹劾陈觉等诸多事情上皆有独到意见。
李景若一一听从,中原大有可能姓李,而不是刘知远,更加没有郭威、郭荣的事情。
只是如袁绍一样,李景在选择方面永远排除正确答案。
韩熙载热情磨灭,加上朱元背叛,北人受到猜忌,便开始纵情声色。
历史上《韩熙载夜宴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韩熙载并不看好李弘冀,不理会于他。直到南唐真的到了存亡之际,他才忍不住站出来与陈乔一起稳定了局势。
可面对李弘冀的性情大变,韩熙载直接不伺候了。
爱咋咋地。
陈乔对于韩熙载的履历也有一定了解,劝说道:“太子与官家不同……太子英武果敢,可为良主。只因一直不受陛下喜欢,过于干出成绩证明自己,方才略有急躁。叛贼是他最信任之人,临阵投敌。朝中投降鼠辈甚多,难免殿下多疑。身为人臣,我等理当理解。”
韩熙载对此不屑一顾,理解他,谁来理解我?
身为皇储,危机时刻,不能理智应对困局,还谈什么良主?
便在这时,府中下人匆匆来报:“东家屋外陈家公子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