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华率兵出得九华山之后,便向池州水寨进兵,一路长趋而进,直接杀到了池州水寨后营。
他见后营兵卒稀松,防备松懈,而远处的大江方向浓烟密布,心中大喜,暗道:“陈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林仁肇的主力皆在长江上,后方果有机可乘。”
“兄弟们,为报君恩,随我杀敌。”
郑彦华高喊着自以为很鼓舞士气的话语,一马当先的冲向了池州水寨后营。
“杀啊……”
尽管郑彦华的口号无法鼓舞军心,可面对主将的身先士卒,江南兵士也鼓足了勇气跟着一并杀向了水寨后营。
万余战士忽然齐声暴喝,声势颇为惊人。
霎时间那种宁静祥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池州水寨后营岗哨也就二十几来人,听到那天崩地裂似的呐喊,吓得直接四散而逃。
郑彦华轻易地就杀进了水寨后营,没有费任何力气。
他本就是一莽夫,在这关键时刻,并未能理智地分析周边情况,脑中所思所想皆是配合成师朝、高弼,一举击败林仁肇,然后捣毁长江浮桥。
直到深入营地,郑彦华生出一丝不妙。
并非察觉了异样,而是一种不好的直觉。
身为一个在山林长大的闽人,对于危险特有的直觉。
但一切为时已晚。
发机飞火四散射击,“轰”地一声巨响,浓烟随风涌现,营中烈焰已冲霄而起!
火势奔马般扩散开去,瞬间便席卷了整个后营。
浓烈的火焰将江南兵士包围其中。
原先的聚在一处冲刺的部队在这种大自然的威力下立即溃散成一盘散沙,怒吼、惊呼和惨叫此起彼伏。
郑彦华瞋目裂眦,咆哮道:“已入死地,我辈当以死报国。”
他本一小校,李景提拔他为节度使,甚至给他使相的位子,早决定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李景。
在给火焰包围,郑彦华毫无胆怯之意,反而生出了死战之心,呼喝兵卒继续向前。
江南兵士左右皆是烈焰,中间拥挤推搡,跟随在郑彦华附近的兵卒进退不得,见主帅前冲,也不管不顾跟着向前突进。
中营的瞭望台上,林仁肇看着面前的景象,轻笑道:“这郑愣子,还是这么莽!”
两人都曾是闽国旧将,自然熟悉。
昔年闽国大将以林仁肇、陈诲为首。
郑彦华是陈诲的属下,林仁肇并不熟悉。后来两人一并为南唐征召。
郑彦华开始不服气林仁肇还找过他的麻烦。
结果自然让林仁肇好一顿收拾。
郑彦华作战只知往前,不顾自身,故而有郑愣子一说。
林仁肇从瞭望台下来,一把拿过搁靠在瞭望塔旁的三尖叉,高声道:“传令下去,让陈德诚堵截败卒退路。甲字营、乙字营、丙字营,随我迎敌。”
他了解郑彦华。
这郑愣子确实是莽,但也是真的能打,悍不畏死。
让他拼死打出势头来,激起江南兵士舍生忘死的气势,想要压下去可不容易。
得在他为起势之前,将之收拾了!
想到这里,林仁肇战意大盛,迎着已经冲出火海的郑彦华撞了上去。
兵刃交击的清音中夹杂着骨肉分割断裂的闷响,鲜血染红了营地上的黄土地。
林仁肇毫无疑问的对上了冲在最前头的郑彦华。
郑彦华冲出火海,士气正值巅峰,迎面就见林仁肇,脸色瞬间煞白,一个帅气的驴打滚,避开了与林仁肇的正面接触。
郑彦华不畏死,并不等于想找死!
林仁肇是真的打不过……
但凡有二成胜算,郑彦华都不带怂的。
一个翻滚,郑彦华避开了林仁肇,人还未起身,手中的斩马刀便自下而上,将一名兵士劈飞了出去。
若不是对方身着铁札甲,只是这一刀保管让之开膛破肚。
正在这时,身侧狂风骤起,一股劲风奔他后脑而来!
郑彦华魂飞胆丧赶忙向后急窜,同时低头含胸闪过力可开山的一击,
“啪……”
头盔直接碎裂,鲜血从额角流下。
郑彦华反应神速,勉强躲过这一击,回头一望,却是林仁肇尾随追来。
郑彦华脑子晕晕的,看着面前的对手,愤然将手中的斩马刀一丢,高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郑彦华内心其实也是崩溃的。
作为一个以武勇称雄的悍将莽夫,郑彦华不是没有对于强敌亮剑的勇气。
可这强敌你得看是谁?
林仁肇!
闽国最强的男人,类比小说中四绝的存在。
郑彦华在江南的时候,多次与之交手,最好战绩是五招。
还是拼着命死守强撑下来的,正常对攻,几乎都控制在三合之内。
那还是比武教技,这战场上的生死搏杀,郑彦华委实提不起与之一战的勇气。
见郑彦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林仁肇也不与之多言,挥挥手让人将他拿下了。
江南这一败,引发了连锁反应。
鄂州、江州相继失守,成师朝、高弼无路可去,投降鄂州。
江西的外围防线全数为中原掌控。
紧接着外围兵马向内收缩,逼往李景所在的南昌府。
消息传到南昌府,李景原本还能饮酒作乐的“病躯”,瞬间加重了。
瘫在病床上的李景,很意外的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心中一片平静。
李景身旁有一个虞奸,时不时的吐露中原一统大势所趋。江南与之对抗,以卵击石。
要是常人说这话,李景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说这话的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李从嘉,李景便不能不考虑了。
陈处尧的奇策是李景最后一次抵抗,若成则意味着江南国运善存,还有抵抗的必要。若败那就说明,江南国祚已到尽头,是老天爷要亡江南,非他之过。
“父王!”
李从嘉看着病倒在床榻上的李景,泪水盈眶而下,自己还是太软弱了,应该更加坚决的劝说自己父王归降的。
早早归降,哪有今日?
“陛下!北方溃败,臣之过。您保重龙体!”
陈处尧跪伏在地上,不住叩首。
在得知曹彬派遣兵士攻取鄂州、江州,陈处尧便察觉出了一切问题,自己的计策方为曹彬利用,从而加速了败亡。
平心而论,陈处尧的谋划还是可圈可点的,只是缺乏经验,多了一些纸上谈兵的味道,兼之实在无人可用,将胜负手寄托在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士身上,自然受到了应有的恶果。
李景脸色红润,但声音有气无力,说道:“面前局势,非卿之过,陈相公无须介怀。”
他眯着眼睛,做有气无力的样子,看了一眼召见的文武大臣,说道:“朕登基至今十八有余,自问并无大过。奈何天不遂人愿,中原势大,江南危在旦夕。朕本欲领尔等护卫江南,对抗中原。病体每况愈下,时日无多,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将千斤重担赋予太子。”
他呼吸有些急促,大有透不过气的味道。
至于周边的文武官员都给李景这波操作惊呆了。
看着李景“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陶潜、陈处尧等十多位大臣,先后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