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牲畜皮革等货物,在中原销量极好,价值连城。中原物产丰富,他们所需的一切,也都能从中原购得。
之前边市贸易掌握在河湟豪族手上,小部落皆得看脸色行事,牛马牲畜只能卖于河湟豪族,再从他们手中换取生活物资。
现在少了中间商,中小部落赚得盆满钵盈。
这可将河湟豪族急坏了。
之前他们掌握了货源,在价格上占据着主动地位。
现在大批小部落直接与中原做生意,将牛马的价格压了下来。
河湟豪族赚了,又等于没赚。
不过凉州、甘州回鹘、瓜州归义军这些地方的商贾,途径他们领地,少不得支付不菲的过路费。
总的来说还是赚的。
可又有谁嫌弃赚得多?
理所当然的河湟豪族开始打压陇右的小部落小族群,禁止他们与中原往来贸易。
窦仪气急败坏地道:“这群蛮夷,简直无耻之尤,才多久就不算数了?”
罗幼度却毫不意外,说道:“利益动人心魄,在如此巨额的利润面前,是没有人守得住底线。我们还不具备当年李唐那样的威势……”
窦仪沉声道:“陛下,可不能这么算了。无视他们如此胡来,会令四方效彷。这千里商道,人人皆胡搞乱来,有等同无。”
罗幼度一脸认同,道:“你替朕修书一封,让河湟豪族好好护卫商道,莫要乱来。记住了,我们是礼仪之邦,得先礼后兵。语气要柔和,要跟他们讲道理,以德服人。”
窦仪如他父亲一样是正人君子,行政才略了得,可弯弯绕绕的谋划,非他所长,惊讶道:“陛下,跟蛮夷讲道理,与对牛弹琴有何区别?此刻当严厉叱喝,兵锋威迫,展现我天朝之威,方能取得效果。”
罗幼度指着窦仪,一脸无奈,“你呀,太方正了,得改……算了,朕也不指望你改了。”
真要满朝都是赵普、卢多逊这样的,他也头痛。
罗幼度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对方真要听了,朕拿什么理由去打他们?朕跟他讲道理,不是想说服他,是想打服他……”
窦仪悟了,忙道:“臣这就去写!”
罗幼度的诏书很快就出现在了河湟豪族的面前。
陇右河湟大小部落无数,但要说拔尖的唯有四族。
宗家族、当宗族、章迷族、邈川族。
其中宗家族实力最为强劲,在湟州附近建了一座属于自己部族的城池取名为宗哥城。
宗家族大首领叫温成逋,年富力强,一直有一统河湟的心思。
看着手中“之乎者也”的诏书,他是一头雾水。
在很多年前,吐蕃上下豪族皆以懂得汉文为荣,上层交流甚至公文皆以汉字为主。
但随着吐蕃实力恐怖性提升,他们开始了排斥汉文化,甚至强制境内所有百姓不许说汉语用汉字,导致了凉陇之地不论汉人蕃人都说吐蕃语。
最后而来的中原动荡,影响力远不如前,更没有人在乎汉语用汉文字了。
换作以前,温成逋这样的吐蕃大首领不精通华夏文化甚至都没资格就任。
现在嘛!
温成逋能够识得百来个汉字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根本看不懂窦仪代笔的诏书。
叫来精于族中汉文化的费林,温成逋让他翻译给自己听。
费林神色拘谨,对于温成逋显然有些惧怕,带着些敬畏的语气将诏书内容读了一遍,几乎没有怎么翻译。
窦仪即有响应号召之意,也有了解河湟胡化严重的情况。
温成逋皱着眉头,说道:“你确定翻译无错?”
诏书的用词过于柔和,以劝慰为主,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
温成逋怀疑面前这家伙是不是害怕自己,不敢认真翻译,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费林在地上滚了三滚,起不得身,抱着肚子道:“不敢,大首领,贱民哪敢,一五一十翻译的。”
温成逋有些不信,让他滚蛋,又叫了一人翻译。
直到听两人翻译的几乎一模一样,方才确定下来。
“看来,这个中原皇帝也不是一个愣头青嘛!知道没有老子点头,这条商路就通不了!”
确定了翻译无错,温成逋立刻明白,中原外跟契丹、定难结为死敌,内部又有故地未收复,显然不想再跟自己这地方豪强有什么摩擦隔阂,故而没摆中原天子的架子,好言相劝。
“倒也识趣!”
温成逋颇为自得,这中原天子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那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让这位宗家大首领有些飘飘然的。
想了一想,温成逋分别给当宗族、章迷族、邈川族三族族长、大首领去了封信,问问他们的意见,免得给坑了。
几人都收到了罗幼度的诏书。
对于他们这种地方豪强,跟他们讲道理根本行不通。
彼此皆透着不屑一顾的意思。
再度达成了意见的统一。
无视!
这并非他们财迷心窍,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与中原为敌。
主要还是因为陇右河湟情况错综复杂,大中小部落林立。
如果顺其自然的贸易发展,很多中小部落就会因为贸易而壮大富强。
一旦他们壮大,对于宗家族、当宗族、章迷族、邈川族这四大豪强就是一种威胁。
豪强压迫弱小很多时候并非他们喜欢欺凌弱小,而是不趁着弱小的时候压下去,等弱小壮大,壮者老去的时候,受欺负的就将是老去的壮者。
故而除非是受到中原的武力逼迫,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不会改变自己欺凌弱小,以稳固壮大自己地位的方式。
陇右河湟四大家族部落的反应很快传到了罗幼度的手上。
无一例外,皆是无视。
罗幼度心满意足地抱起了丑丑,对着在天上手舞足蹈的小家伙道:“儿子,记住了。何为以德服人?就是用拳头,彰显自己的德行。将不服之人,打服!是为以德服人!”
符清儿忍俊不禁,说道:“这是什么歪理!”
罗幼度道:“这是治国的大道理……妇道人家,不懂!”
“是是是!”符清儿敷衍地应道:“妾身不懂,陛下厉害。”
她见罗幼度跟丑丑玩得开心,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罗幼度将丑丑架在自己的颈脖上,嘴里发出开飞机的声音,直到玩累了,才在一旁不合规矩的躺下,大喘着气。
符清儿忍不住道:“别让谏官看着陛下这模样,不然连妾也一起弹劾了。”
“谁敢?”
罗幼度瞪着眼睛:“我陪自己儿子玩耍怎么了!哼哼……”
他没说下去,这给人穿小鞋的本事,他可一点没拉下。
符清儿看着已经玩累睡着的丑丑,将他抱在摇篮里,问道:“折家妹妹什么时候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