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幼度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条件,递给了张进。
张进认真瞧了一遍,迟疑道:“这个考验腿力、腰力,能开几石弓可以理解,可这识字有点强人所难了,二十人里有一个识得十个大字都不错了。”
罗幼度道:“无妨,识字不是硬标准,只是识字的人,可以小小的降低标准,有优先入取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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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州。
潘美辞别了上司吴霖,快步回到家中,见妻子神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笑道:“快收拾行囊,我们赴京。”
潘美的妻子崔氏,正是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的五姓崔家女的后人。
不过所谓五姓世家早就消亡于唐末党争以及五代十国的刀兵铁骑之下。
崔家也不例外,现在只是小小的地方大户。
不过风光不在,遗骨犹存。
崔氏自幼读书,满腹经纶,正是绝佳的贤内助。
崔氏忧心忡忡的道:“而今武夫当权,为了不得罪罗先生而得罪那群武臣,是否值得?”
潘美道:“夫人这是看过先生寄来的信了?”
崔氏脸色一红道:“妾身并非存心私窥潘郎信件,是在地上拾得,无心瞧见的。”
潘美记起自己见信内容过于高兴,直接放在桌上就去跟吴霖道别了。
想来是因为风吹的缘故。
他笑道:“你我夫妻一体,并没有瞒着夫人的意思。夫人这么说,显然是小觑了先生。先生若真是心胸狭隘之辈,就不会将个中的厉害关系说的如此明了,直接将我诓骗过去便是。他坦诚相待,显然是让我自己抉择。先生心胸豁达,即便我选择留在陕州,他也不会怪罪的。”
“选择去,是我个人的意思。”
潘美上前拿起崔氏双手道:“这封信看似挺凶险的,可在为夫看来却是不然。为夫此生最敬重两人,其一是当今官家。官家尚在潜邸时,为夫有幸成为官家侍从。得官家指点,学了不少东西。其二便是先生,与先生相聚时间不长,但见他为人处事,宠辱不惊,谈笑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即便是病入膏肓之人亦不例外,委实令人惊叹。一夜相谈,胜读书十年。”
“一个连官家、先生都认为对的事情,区区武夫岂能阻挡?”
“现今先生正缺人手,但以先生之人望,我若不早些动身,其位必给他人所占据。”
“届时悔之晚矣。”
崔氏忙道:“即是如此,郎君不如先行,妾身自会整理家中一切,随后赶来。”
潘美道:“如此也好!”
罗幼度继续看着自己离开这半年的开封府案卷卷宗,看的越多对于法曹部的情况认识越深。
必需要寻得一能够担当法曹部大任的人才出来,不然法曹部的效率早晚会为人诟病。
见天色已晚,罗幼度在脑海中为自己定下了明日的行程,策马回家。
看着西大街近百工人风风火火的干着活,罗幼度不免觉得好笑,自己还真成香饽饽了。
看了一眼隔壁,一个青衣素雅的管事在指挥着工人干活。
奇怪的是对方在他府邸的右侧,空了老大一块地盘,也不知要干什么。
这居然选择要搬到自己隔壁,为何又远远的离开?
搞不懂!
罗幼度摇了摇头。
管事见了罗幼度,很知礼数的行了大礼。
罗幼度抱拳回应,回到府上。
胡伯正在准备晚餐,罗幼度先到卧房,拿起了《卫公兵法残本》细看起来。
这时代在进步,兵法战阵,军备器械也在进步。
兵书却接近这个时代,越切合实际,相比《孙子兵法》、《吴子兵书》,他从书局里买来的这本《卫公兵法残本》反而给他更多的启发。
只是这残本不是什么珍品,大街货也就寥寥数百字。
“小相公,有人递上了拜帖。”
老胡忽然走进了房间,将一封极为正式的拜帖递上。
罗幼度伸手接过,打开拜帖细看:窦禹钧携子五人登门拜会。
窦禹钧?
是谁?
罗幼度没有听过,往下看窦禹钧在也拜帖中也自爆了家门,燕山人氏,官拜户部郎中兼太常少卿。
“户部郎中?”
罗幼度想到今日王溥说他会通知户部侍郎一事,难道是因为此事?
他继续往下看去,眼中顿时露出震惊之色,差一点就“卧槽”的叫了出来。
长子窦仪字可象,前晋天福五年举进士。
次子窦俨字望之,前晋天福六年举进士。
三子窦侃字友伯,前汉乾祐初年举进士。
四子窦偁字曰章,前汉乾祐二年举进士。
五子窦僖字惠达,大周广顺初年举进士。
这一门五进士?
太牛了吧!
“窦禹钧,燕山……”
罗幼度囔囔自语,突然双手一合道:“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这是冯道赞美窦禹钧的话。
他当年特地研究过冯道,知道此事。
《三字经》里也有类似的记载:“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这窦禹钧就是窦燕山。他的五个儿子合称“窦氏五龙”。
这个时代的文坛顶流。
罗幼度赶忙起身快步出门相迎。
院外六人前后站立。
为首一人五旬年岁,身着斓袍、斓衫,一副标准的儒士打扮,精神抖擞。在他身后站着五人,年纪跨度极大,最年长的满脸胡须,三十好几,年少的二十出头。
罗幼度快步上前,道:“晚生罗幼度见过窦公……”他正准备给窦禹钧身后的窦氏五龙作揖。
窦禹钧忙上前制止道:“先生莫要折煞老夫与几位犬子了。老夫托大方敢与先生平辈而交,几位犬子,哪能受先生大礼。”
罗幼度心底吐槽,这进士都是犬子,那天下八成少年,岂不是狗都不如?
“诸公请进!”
罗幼度热情的将人迎入屋内。
之前在南城的时候因为没钱,就没有置办座椅。
后来乔迁新居,升了官有了俸禄,钱是有了,只是屋子不够宽敞,置办座椅显得拥挤,还是一如既往的延续古法,并未跟随潮流。
老胡拿出了六张席垫,平铺大厅左右。
罗幼度在上首请六人入座。
窦禹钧坐在席位上,窦氏五龙却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与自己的父亲同席。
足见窦家家教确实非同一般。
罗幼度笑道:“屋子不大,你们这一起站着将光都遮住了,一并入席吧!”
窦禹钧道:“先生都发话了,你们谢过先生,入席吧。”
五人一致谢过以后,方才就坐。
罗幼度并不讨厌这样的礼节,尽管作为后世人,已经不讲究这些了,可活得越久,越觉得有些礼数还是有必要存在的。
罗幼度道:“久闻冯公夸赞燕山窦十郎一直心存敬意,今日得见窦公与五芳,名不虚传。”
这文人相见,少不了互吹一波。
彼此互敬之后,方才切入正题。
窦禹钧说道:“先生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让我辈深省。得知先生居于此处,便忍不住效仿昔年孟母,迁居于先生隔壁,以先生为邻,还望先生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