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美玲淡淡一笑,打量着我说:“儿子,你累了吧,累了就去休息。”
我伸展着双臂夸张地说:“我不累。一点也不累,真的。”
她就微微笑起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半天,喃喃说:“其实生命里有个你,我该满足了。”
她靠在床头,温柔地注视着我,摆摆手说:“儿子,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们娘俩怎么过啊?”
“翁妈妈,你想怎么过?”我试探地问。
“我想,我好多年没像老家一样的过年了。要不,我们去买烟花来放吧。”她突然兴致勃勃地说。
我楞了一下,深圳不许放烟花鞭炮,这是多少年来就严厉禁止的事。也正因为这个规矩,因此深圳这座城市没有丝毫的过年氛围。一座走掉了半数多人的城市,又没半点的喜庆鞭炮声,这座城市在过年的时候就像一座死城一般的令人恐慌。过年冷清如深圳的城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好不好嘛!”翁美玲居然像个少女一样,满眼里尽是期待的眼神。
莲塘别墅身处梧桐山脉,平常就像待在深闺的少女,一般人很难见到她神秘面纱背后的真容。何况能居住于此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即便城管公丨安丨有心想执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
“好!”我答应她说:“明早我们就去买,而且我知道哪里有烟花鞭炮卖。”
翁美玲闻言,脸上的喜色犹盛,她指着床边说:“过来,儿子,肩膀让我靠靠。”
我乖巧过去,她侧起身子,将头靠在我的双腿之上,微微闭上眼睛。
她不靠我肩膀,而躺在我大腿上,这让我又一阵惶恐。
看着她安静的入眠,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有钱人过的日子与我们老百姓不一样,我们老百姓只要衣食温饱足矣,便能快乐无比。而有钱人因为钱多了,想的也便更多。他们有钱不一定快乐!
我正想把她移到床上去睡,突然听到翁美玲喃喃说:“以后,我们就要相依为命了。”
我吃了一惊,以为她醒了,没敢动。翁美玲在说过这句话后,又不见了动静。我这才知道她在说梦话。
我轻轻将她移到枕头上去躺好,拉过被子去盖她的身体。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胸前,顿时一阵慌乱。她依旧如我回来时见到她一样,她隐隐约约的衣服下,是一具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美丽躯体。
我慌乱的移开眼光,我感觉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从她屋里出来,我下到二楼客厅里,打开落地窗户,走到宽大的阳台上。一阵凉风吹来,遍体居然冰凉。
偌大的梧桐山里,星星点点散布着璀璨的灯光。犹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星罗棋布。
大抵是因为年的到来,处处能闻到年的味道。虽然不浓,却也能聊以慰藉一下思乡之情。
我摸出一支烟来点上,凝神看着远方,心情如湖水一般的平静,居然不起丝毫涟漪。
一夜好觉,天明起身,突然感觉天地之间清朗了许多。
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大雨,天地像被水洗过一样的清明。万里无云的天空,辽阔得让人心里像奔驰着一屁汗血宝马。所有的树,都像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绿汪汪的让人心痛。
翁美玲比我早起,正笑吟吟的给我端来早餐。
“吃完我们就去买烟花。”翁美玲说,满脸欢悦。
我答应一声,三扒两咽吃了早餐,带着翁美玲兴冲冲出门。
街上没几个人,也没几台车。就连平时如蝗虫一样的的士,此刻也很难觅到踪影。
大年三十,按我老家的惯例,此刻各家都在忙碌着年夜饭。
我老家小街的背后有一座小小的庙,庙里供奉的并不是菩萨和传说中的佛。而是一位叫“大王”的神像。
传说鞑子入侵我老家时,一村就驻扎一个鞑子。刚好在我老家小街的这个地方,五个村驻扎着五个鞑子。这五个鞑子是亲兄弟,并不扰民。他们驻扎于此,只是行使他们的地方管理权。
可是我的祖先们是不会甘于被鞑子管教的,于是五个村子的人相约好了,于某日的深夜,五个村子一起行动,将五个鞑子一夜之间都杀了。
说也奇怪,五个鞑子人死后,各种各样奇怪的事也出来了。弄得四邻不安,鸡飞狗跳的。于是有人就想,是不是这五个鞑子的鬼魂在作怪呀?有人便试着烧香烧纸钱,祷告鞑子保佑,言必“大王”相称。
更奇怪的事也就出来了,只要祷告过的人家,再也不会出现怪事。于是五个村的人都醒悟过来,赶紧各自给各自杀死的鞑子建个小小的庙宇,供奉起他们的神像。从此以后,清泰平安!
我们老家就在每年的大年三十,各家各户备齐三牲祭品,用竹篮子装了,在神像面前烧了纸钱,点了高香,祷告之后再回到家里开年夜饭。
我想,此刻我爹应该就在催促我娘准备祭品了。
想到此处,我的嘴角不由浮上来一丝微笑。
翁美玲奇怪地看着我问:“梓阳,你笑什么?”
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说:“在老家,我们这个时候都不出门了。”
“是吗?”翁美玲兴趣盎然地问:“你老家过年一定很热闹吧?”
我点点头,没出声,心里不由一阵怅然。
“我不应该催你回来。”她自责地说:“其实我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的。”
我说:“翁妈妈,你别想多了,我回来陪你过年,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翁美玲顿时喜笑颜开,她伸过手来,在我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把说:“我想好了,等你毕业,我就送你去国外留学。”
“我不去!”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我怕看不到你。”
“傻孩子,留学回来不就能看到我了?”
“时间太久了。”
“你就真的那么愿意看到妈妈?”她惊喜地问。
我点点头,认真地说:“喜欢!”
她轻轻嗯了一声,眼角湿润起来。
我们要去龙华买鞭炮烟花,龙华是曾经的所谓“关外”,“关外”与“关内”过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即便到了今天,龙华在禁放烟花爆竹的力度上还不至于太严厉。
翁美玲显然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等到一眼看到龙华的模样,突然提议说:“梓阳,我们回老宅看看吧!”
老宅依旧,才短短的一段时间,梁三爷过去老宅的门口已经长出了几丛蓬篙。
一把铁锁,锁住这座饱含岁月沧桑的旧地,几片废纸,飘零得这座老宅愈发凄凉。
我们静静的坐在车上,看着老宅的破败,眼眶开始湿润。
这里我住过不少时间,这里也是翁美玲曾经的新房。
当年梁松毕业后,带回来的翁美玲就住在这里,一直到他们举办婚礼搬到中山去了后,这座老宅才剩下梁三爷一个人。到后来我住进来,这座老宅开始焕发出了无限的生机。
一张废纸被风吹到了我们车的挡风玻璃上,兀自不肯离去,就像梁三爷一张破败的脸,紧紧盯着车里的我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