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苟麻子提议喝点酒助兴。说让我少喝,浅尝辄止即可。我一如既往地满口答应。
酒菜上来,苟麻子热情如火,一杯接一杯地给我倒酒,刚开始还有点意识要拒绝,到后来酒上头了,来者不拒,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喝了十八瓶啤酒。
刚吃完饭,苟麻子一个电话又叫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将我连推带搡的带进一家ktv去唱歌。
我们学校在县城边边,城里开了几家ktv歌厅。苟麻子带我去的一家,是我平常路过总会念叨的一家。这家歌厅是县城最大最豪华的歌厅,据说在里面消费一次,够得上苟麻子爹妈炸一年的油条。
后来的发展不用说也能知道,凌晨才睡下的我,做了半夜的美梦,一觉醒来,恍如过了一年。
第一场语文考试我因为迟到而被拒绝进入考场,任我如何哀求并痛哭流涕,监考老师坚定的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我的语文成绩恰恰是我最得意的一门学科,我还靠着它来拉升我的总成绩。如今连考试的资格都丧失了,我还能不绝望与鱼跃龙门的故事?
后来的事实完全验证了故事的发展趋势,我果然名落孙山。
而苟麻子,在与我歌厅一别之后,居然如人间蒸发了一般,除了几个冷冰冰的电话号码数字,苟麻子如一阵风一样从我的人生大门口刮过去了。
我的失利等于是直接打了我爹的一张老脸。他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曾经夸下过海口,他儿子考大学,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他甚至悄悄准备要给我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学酒,让他的面子在所有人面前熠熠生辉。
残酷事实结果就是我爹追着我跑了两条街,他要将我活活打死在大街上,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我是属于死有余辜的人。
说到这里,我的心里痛了一下,想起我爹哪一副绝望得天要塌下来的表情,我的心像被刻刀划了一道一样,鲜血汩汩流了满地。
孟小冬安静地听我说着过去的故事,看到我表情痛苦,她柔柔地笑了笑,温言软语地说:“王者,你确实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爹妈的事。”
我讪讪地笑,说:“姐,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一条路是平坦的。再说,如果我一帆风顺额,也就不会遇到你。”
孟小冬的神情顿时变幻了好几遍,她盯着我问:“王者,你觉得是幸运还是什么?”
我一楞,当即笑道:“当然是幸运。”
她就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的底子不错,怎么就不想着去复读呢?”
“复读干嘛?”我有些不高兴。关于复读的事,是我与我爹的又一次更强烈的冲突。
我爹确实希望我去复读。我也暗暗下了决心去复读。可是我的老师对我爹说,按王者这样的秉性,别说复读,就是再给他一千次机会,他一样的把握不住。
我当然知道老师说的是气话,我虽然不算他的得意门生,但如果我不缺考,至少不会丢他的脸,拉他的后腿,让他的升学率因为我的过失而痛失排名第一的位置。
老师的话音未落,我爹的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落在我脸上。事后我偷偷照过镜子,五个手指印在我脸上顽强地呆了三天才慢慢消失。
这一巴掌几乎将我和我爹十几年的父子感情打得粉碎,我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我爹。
我爹咬牙切齿地吼:“你怎么不去死?”
听到我爹这样骂我,我的心痛得像刀割一样的难受。我是我爹的骄傲,这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初露端倪。八岁那年,我家来了一个读古书的远房亲戚。哪天刚好下雨,我爹陪着他在滴着雨水的瓦檐下喝酒,其时我已经读到了小学二年级,正兴致勃勃的翻着我祖上留下来的线装书。
我爹让我做一首诗给亲戚看,我看着滴滴答答的屋檐水,信口就口占一绝出来。
当然,现在我已经记不清这首诗是什么内容。但我能清晰地记得,我的亲戚当时将我惊为天人。说完的凛赋非常人可比,倘若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经世安邦之才。
我爹从此深信不疑,我的地位从此在家里盛况空前。但凡是我想要的,只要随便语言一声,必定会完完整整的满足我的愿望。
我的失败无疑对我爹是个致命的打击,因此他的一巴掌,几乎倾尽了他全部的愤怒和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感情。
我的老师没料到我爹会当着他的面,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打得蒙头转向。他还来不及反应,我已经夺门而出。
再后来,就出现了我孤独地前来深圳,寻找苟麻子的桥段。
有时候我想,苟麻子究竟是上天派来断我前程的,还是他故意有目的要让我成为一个笑话?
为之,我一直耿耿于怀!
孟小冬好奇地瞧了我好几眼,抿着嘴巴笑起来说:“王者,看不出你还真有点才气呢。八岁出口成诗,不是才子又是什么。”
我尴尬地笑,说:“姐,你也笑话我?”
“我不是笑话你。如果你王者不是个人才,我才懒得看你半眼。”
“姐太夸张了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沉吟了一会,她喃喃道:“以后我们要走的路,还很远。”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里的含义,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挥了挥手说:“你下去休息吧。谢谢你。”
三天后,梁大地突然出现在别墅门口。
我打开门,往他身后看了几眼,确定只有他一个人,谭茗茗的影子也不见。
梁大地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他居然破天荒地朝我笑笑,在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又破天荒的轻声说了句:“谢谢。”
谢我什么?谢我没声张?替他隐瞒四川结婚的事?还是谢我识时务没参加他的婚礼,让他心安理得在四川做了一回风风光光的新郎?
梁大地一脚踏进屋里,高声大气地喊:“小冬,小冬,我回来了。”
孟小冬从楼上款款下来,轻轻说了一句:“回来啦!”
梁大地兴高采烈地嚷:“小冬哇,我说一起去,你不去。我跟你说,这次我出去几天,算是长见识了。”
“是么?”孟小冬似笑非笑地问:“长了什么见识了?”
梁大地扫一眼站在一边的我,兴致勃勃地说:“我终于明白这个船过船闸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我一直在想,这个上游的船怎么下去,下游的船怎么上去。几十米上百米的高度啊。”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孟小冬不动声色地浅浅微笑,眼光根本不去看他,径直在沙发上坐了,淡淡地哦了一声。
梁大地还想继续说下去,孟小冬挥挥手说:“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梁大地看看她,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最后去看在厨房忙碌的美心,涎着一张脸说:“我上楼去休息?”
孟小冬没反对,她居然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
梁大地一看,大喜过望,拿着行李就准备往楼上走。
我心里一下浮现他在香樟镇的嘴脸,差一点要吐出来。我赶上一步拦在他面前,冷冷地说:“梁老板,你走错路了。”
梁大地一副愕然的样子,却没敢发脾气,只是轻声说:“让开!我回太太房间休息,怎么会走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