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钢远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道:“咱兄弟跟着他云龙海上山不是为了当山贼当土匪的,更不是为了和那个权臣逆贼晋麒为伍颠覆大陈国的朝廷的。兄弟们就是为了有一口热饭吃,自家的老婆孩子父母老人能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的。可结果呢,日日在刀尖上过日子,若是为了打杖杀敌,上战场,那死了也值了,咱也是一国英雄不是,国家会记着咱们的。可云龙海带着我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呢?烧的杀的抢的全都是老百姓,同奸臣为伍,这是要受到千古唾骂的。咱们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是普通老百姓,难道就不会受到别的山贼的烧杀抢吗?”
文志祯等三人一直安静地听着谢钢远说。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灌了一杯,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叹了一气道:“以前云龙海对我不薄,这点我也承认,可你知道当祁老将军杀上来的那一刻,他用谁来当他的替死鬼吗?他用自己的亲兄弟,云龙山,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他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得去手,你们说他这样的人,会真心对其他兄弟吗?而且他所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是有违天意,咱们的良知还在,又怎能让他如此错下去,所以我就和几个弟兄们去劝他,告诉他现在三国联军对我大陈用军,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咱们不如改邪归正,去投靠王爷您的大军,上战场杀敌,也好将来争个功名,光宗耀祖。”
想到这些,谢钢远若大的汉子抹了一把脸,“可是,我们都错了,他是要投军,可他投的不是胡将军或是祁大将军的军,更不是王爷您的大军,他要投是李致的叛军!兄弟们已经成了被唾骂,被人戳脊梁骨的人,连家中父老都直不起腰来了。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所以兄弟们当然不答应,和他说,那既然是如此,他投奔他的,我们投奔我们的,从些以后各不相干,今天只能战场上相见。没想到他云龙海见说服我们不成,竟在我们的饭菜里下毒,要将我们这一众兄弟全都杀了!那可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人啊,而且两千多人,这么多条人命他怎么能下得下去手呢?”
文志祯道:“他下毒却被你们发现了?”
谢钢远摇头道:“没有,那个厨师是他的妻弟,所以他以为自己的小舅子应该不会与我们为伍。”
邓维毅问道:“他不会蠢到让自己的小舅子帮他下毒吧?”
谢钢远冷笑一声道:“当然不会,他是自己下的毒,但他却对自己的小舅子说了一句,‘今天的萝卜炖排骨别吃’,这句话让那个厨师发觉了不对,所以他偷偷把拿了一块排骨给一条狗吃,没想到再吃下去不过片刻功夫,那狗就一命呜呼了。”
沈梦昌立即问道:“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文志祯道:“应该是鹤顶红,若不是这个毒,其他还有一种毒能达到片刻之间便夺人性命的。”
谢钢远点头道:“王爷说的没错,正是鹤顶红。两千多条人命,那厨师当时就吓得瘫在那里了,好在经过一番冷静之后,他迅速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立即换上了新鲜的萝卜炖排骨,同时将染有毒的排骨放到了给云龙海吃的菜当中。这一切做好后,他过来找我,把云龙海的计划讲给我听,我当时真是着实吓出了几身的冷汗,若不是他,只怕我们现在早已喂了野狼了。”
放于桌上的双手紧紧地拽成了双拳,手背上的青筋忽忽地突了起来,“他已存了杀我们之心,云龙海再留不得了。”
“可是,没想到,当晚他并没有在山上吃晚饭,他的小舅子放在他饭菜中的排骨自然也没有碰,当他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立即意识到了是自己的小舅子背叛了他,所以……所以他立即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谢钢远低下头去,哽咽道:“他是为了救我们而死的……这几年中,我与他早成了过命的兄弟,却没想到,最后竟死在了自己姐夫的手上。”
文志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谢钢远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狠狠地将脸上的泪抹去道:“所以,兄弟们就联合起来,杀了他云龙海!”
谢钢远抬起头看着文志祯道:“今天我带着他云龙海的头过来投奔王爷,就是为了赎我们这几年犯下的罪。”
他立即起身拜倒在文志祯脚下道:“他日,战场上若能立下一些军功,还请王爷饶了兄弟们的错!”
文志祯立即起身,双手扶起谢钢远道:“你们现在来投奔本王,无论将军在战场上如何,现在已经立下了一个大功,更何况你们已经杀了云龙海。”
谢钢远起身道:“王爷,您有何吩咐,但说无防,我谢钢远虽是个粗人,但也懂得道义是为何,更懂得国家大义是为何!”
沈梦昌立即大声道:“好,这样可太好了。王爷,咱们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李致的叛军呢,如果此时谢兄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定然能事半功倍!”
谢钢远没想到刚投奔过来,便有了马上能立功的机会,于是立即道:“末将愿任凭王爷差遣,绝无半点怨言!”
文志祯立即阻止道:“不行,这个任务太过危险,他们才刚过来,对李致大军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若是此刻让他们出任务,实在太危险。”
谢钢远急道:“王爷,您这是要剥夺我们立功的机会吗?你刚不是已经说了,会收纳我们进入您的大军,以后在战场上立功的吗?现在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王爷您为何要阻止呢?”
文志祯道:“这是两码事,你们以前在山上,从未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而李致从十几岁起便在军营中,他手下带出来的兵个个都不弱,而且他十分谨慎小心,若是你们一旦被他们发现,必然会遭来他的毒手,此事我已有安排,你们不必再说了。今日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会安排好你们的一切,并任你为校卫营校尉!”
说罢,文志祯转身离去,对于身后谢钢远大声地叫“王爷”充耳不闻。
走到帐外,文志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五天之后赶到陇定,李致的大军中已有了珂木男这个内应,可究竟如何才能将两军的伤亡降到最低,最后又能将李致及蔡陪等叛军一举捉拿呢。
文志祯望着满天的繁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些无辜被李致强行抓去的人一个都不能杀,而李致军中的那些旧兵也极有可能如谢钢远带来的那些兄弟一般,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当这个叛军,他们所求的无非是一口热饭,外加自己妻儿父母亲人安稳地度日罢了。
他想起年宴惊变那天,当他抱着婉贵妃的渐渐变冷的尸体从宴厅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满皇宫躺满的那些尸体,他看到似乎鲜血将整个皇宫的地面都染成了暗红色。而那些人本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了,可就因为某些为了个人私利的人走了叛变之路,让无辜上万众的将士丧命,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为他们收尸都不准,往乱葬岗一扔,喂了山里的野狗野狼,从此以后,也连累了他们的家人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望了眼身后的大帐,想起谢钢远刚说的话,终于提步往自己的营帐而去。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反反复复,只到子时快过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他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了自己的父皇,甚至梦到了他根本未见过面的大陈先祖,父皇的嘴角仍残留着驾崩时喷出的暗黑色鲜血,太祖皇帝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仿佛要将他的指甲掐入他的骨肉之中一般,他感到了无边无际的疼痛,可怎么也喊不出来,嘴里甚至冒出烟来的干渴。
太祖皇帝要求他一定不能让大陈的江山就这么完了,叛军要剿灭,更要从哈赛尔的手中把皇位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