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身体如此,无法承接大统,又如何让人看到太子府的希望?改弦易辙,那是很多人第一选择,为自己找更好的出路、更有远景的前程。
按说,韩家一门双进士,在最近几年中,儒林里也是有一些份量的。如果说韩立仁有意弃掉太子府而另投门户,是会受到欢迎的。
韩新勇在家,见父亲脚步沉重,似乎浑身都没力气的状态,明白父亲的心境。说,“父亲,不管怎么样,韩家会挺得住的。”
韩新勇两年前被任职,不过是一个八品的京官,钦天监主簿,这样的职位职能说普通。任职两年来,韩新勇也体会到在这样的职位上,想要有所作为,遥遥无期之感。
不过,韩家毕竟三个人在朝堂体系里,相互之间哪怕不能帮撑,各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总能够往下走。
韩立仁点点头,只是还在看着女儿的背影,这让韩家越来越尴尬的处境,也会让女儿未来与幸福越来越没选择的事实,让韩立仁不知所措。
韩新勇自然明白老爸的苦,一是太子府那边,很显然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太子熬过一天总有熬不过的一天。这样的一天一旦到来,韩家的处境会非常糟糕,可这时候又没有选择,不能主动。
另一个问题就是妹妹的婚事,想到这,韩新勇不免对杨家有些怨恨。要不是杨家,妹妹又如何会落到这样的尴尬的处境?
“父亲,妹妹的婚事还得看她的缘分,这也急不得的。”韩新勇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毫无意义,但又能说什么。
“只是,苦了小幺。”韩立仁摇摇头。
“还不都是杨家给害的……”韩新勇抱怨一句,“不过,杨家那个书呆子,我看也毫无意思……”
“新勇,听说过《咏石》诗吗?”韩立仁沉默一阵说。
“嗯,听人说起。很不错的一首好诗。”韩新勇说着,将全诗念诵出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杨咏石的《咏石》诗,你知道杨咏石是谁吗。”韩立仁说。
韩新勇摇摇头,说,“据说是京都外传过来的,传得远,具体是谁做出来的,就不得而知。”
“这诗是某县学的夫子,在学考之际,临时出题。某秀才绕顽石一周,将这诗吟诵而出,才得杨咏石之名号。你说,这诗该是书呆子能够做出来么。”
听父亲如此说,韩新勇当即一震,说,“杨继业?”
韩立仁微微点头,长叹一声,也不知是感叹什么。杨继业本来与韩家有着最深的关联,可因为右丞相府被贬斥边关蛮地,杨盛文也是出于善意,才主动解除彼此的婚约。
按说当时幺女才十岁,另选人家婚配也当时,然而,这么多年来却一拖再拖,始终没有给幺女选得佳人。
近一个月来,韩立仁确实每天都能够见到太子,可他心里沉重。太子的状况越来越差,已经是风烛残年之际了。虚浮的身子,连抬手、说话都极为艰辛,每天坚持两个时辰处理太子府的事务,实际上,如今太子府又有什么事务要处置?
韩立仁也明白,太子如此坚韧地坚持,也是用这样的坚韧,不过是对外表示太子府还在。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作为太子府系的人,只要不想脱离太子府,对太子这样的坚韧,心中还是非常尊敬的。太子之苦,远比他们要苦,但太子何曾抱怨过一句?
那虚浮、惨白、汗流满面的形象,深深刻在太子府每一个人的心里,这也是太子府这边的人始终还在运转,哪怕实际上都已经没有什么业务、没有什么权力。
对于离开京都五年的杨家,韩立仁因为退婚的事,多年来再也没有关注过杨家的事情。可他也明白,杨家对于儒林的影响力,并没有韵味杨盛文离开京都而减少。
“杨继业十二岁考取秀才,但后来,一直未能参加乡试……”韩立仁将自己所知,告诉心气较高的二子,也是想让他从杨继业这受到一点刺激。
韩新勇站着,看向前方某处,不知要说什么才好。韩家双进士,确实让韩家有不小荣光,受到称赞。这杨继业的《咏石》诗,确实很了不得啊。可惜,杨家不是右丞相府了……
如今的杨继业不过才十六岁还没足,能够写出这诗来,有杨咏石的名头,确实了不起。如果自家妹妹得知杨继业的情况,会有何感想?
韩新勇不知怎么去接受面对的这些,多年来,对于韩门双进士的自傲,到此时有些要垮掉的感觉。
太子府中,刘静这一日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坚持着自己的努力,虽说明智这样的努力,于事无补,可想到儿子的离去,并没有消息传回来,最终的结果。刘静始终认为儿子是活着的。
按照定量的时间侵泡在药浴中,虚浮的身子,除了脸上是惨白的,身上的肌肤完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这些黑点有的黑得透亮,有的则纯黑,刘静曾用刀子将这些黑点割开,想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果里面的血肉和外面所见到的一样。
割开的地方,溃烂了一个多月,才开始长合,成为原先的样子。而今天,他突然觉得最初出现的那个黑点有一些变化,用手指按在上面,感觉到有痛感。
这是病体走到最后时刻,还是有了好转?因为身上的这些黑点,从出现开始,一直都是木木的毫无感知。
擦干身体,让侍卫将自己扶起来。然后对御医说,“钟御医,你看看这个地方……”
“太子,有什么不一样?”钟御医是如今可以信得过的人之一,虽说太子府这体系的人,还留下不少,但真正信得过的,身边没有几个人了。
钟御医按照刘静所说,凑到身边看,见那个黑点确实有些不一样。颜色上变浅,微微带红带黄,如同看到的污血一般。
听钟御医说了,刘静说,“钟御医,我想将之破开看看。”
“太子,还是不要,之前不是没破开过。”钟御医否决这样的提议。
“我……真的没有耐心再等,是什么结果,总是避不开的。老天要为如何,岂是一个人的人力能够抗争?”刘静平静地说。
“太子,您已经抗争了五年啊。”钟御医更咽起来,作为御医,看过的病人不少,都是富贵人家的病者,有谁像这位本该有着最为尊贵的人,所能够忍受的苦?
“铭儿只要安全,我就放心了。”刘静说,“是生是死,也不是破开这一个黑点能够决定。对不对?大不了,两个月能够恢复原样。”
“太子,万一……”
“没有万一,你不帮我破,我也会自己找把刀子割开。”刘静面带狰狞地说,对于自己几年来所受到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还担心儿子刘铭的生存,他早就不想再忍受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