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点了点头，脚步不停，赶在张志磊的前面走进了树林，走到庙中。

那座庙宇不大，残垣断壁，显得十分破败。

小莲四面望了一下，见没有什么人，就径直走上了大殿。

大殿的土台上有一尊神像，青面凹首，腰围树叶，手里拿着一束青草，放在口中作嘴嚼之状。

张志磊也走进了大殿，端详着那神像。

小莲皱着眉，双脚连扫，清理出一块稍为干净的地方，解下背上的包袱，搬来几块碎砖放在地上。

“公子，你在看什么？”小莲问。

“这里是药王庙，供着尝百草的神农氏。如今我们一路西行，见到的百姓都变成了神农氏，人人以草为食。”张志磊感慨地道。

“现在都到了秋天，草也快没有啦。”小莲声音低沉地说着。

张志磊转过身：“多亏你早有准备，不然我们也只好学这神农氏了。以前我枉为第一楼的少教主，全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的经验。

小莲坐在碎砖上：“我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跑了好远，害得爹爹……“她正说着，突然住了口。

她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别在少教主面前提起父亲。

张志磊默然无语地走到小莲对面，在地板上坐下来。

小莲打开包袱，取出一张羊皮铺在地上，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了两盒酥花糕，十几枚红枣，一只卤烧鸡，还有一个圆形瓷瓶。

小莲拔开瓶塞，顿时，一股浓郁酒香溢满了大殿。

“今天怎么这样丰盛，连酒都有了？”张志磊笑问。

“你猜猜？猜不着就别想喝？”小莲说着，把酒瓶抓在了手里。

“是因为我们快到了都护府，离青海已经不太远？”

“不是。”小莲的身子忽然一抖。

“是我猜错了。都护府虽说离青海不太远，也隔着三百里地呢。不过，我的伤已经全好了，运起轻功来，两三天就会赶到的，说是不太远也行。”张志磊脸上还是带着笑。

“不是。”小莲带着哭音说。

她害怕张志磊提到青海。

离青海越近她越是害怕。

她希望青海永远都是远在天边。

这样，她就会永远陪着张志磊在路上走着。

张志磊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破庙里一片沉默。

“今天是什么日子？”慢慢的，小莲开口道。

“什么日子？”张志磊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我忘了。”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小莲幽幽地说道。

“二十八，二十八。”张志磊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数字，嘴角一阵颤抖，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痛苦之色。

他能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却不会忘记九月二十八是什么日子。

他到今天已整整二十岁了。

往年的今天，他会神彩飞扬地站在高堂大厅里，在艳红的烛光中接受着数百人的祝福。

今日他面前却只有一个小莲。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小莲。

小莲忽然变成了秦婷婷。

秦婷婷在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婷婷……”张志磊不知不觉叫了出来。

“公子！”小莲叫了一声，眼圈红红，快要流下泪来。

一路上，她已不知听到张志磊在睡梦中呼唤过秦婷婷多少次。

但在白天，她听到张志磊这么呼唤还是第一次。

郑弘扬每一次对秦婷婷的呼唤，就像是在她心里刺了一刀。

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到张志磊这么呼唤过自己。

“唉！”张志磊低叹了一声，他到现在才知道——

他已注定了无法忘掉秦婷婷。

尽管他每天都在提醒自已忘掉秦婷婷。

他对自己说——

“秦婷婷是秦家庄的人，而秦家庄是陷害我的罪魁祸首。”

小莲把酒瓶推到张志磊面前：“我在三天前就准备了这瓶酒。”

“一路上，我什么也没有想到，可你什么都想到了。没有你，我不可能顺利地走到这里。”张志磊感动地望着小莲。

“没有公子，我连活下来都不可能。再说，公子又是为了我，才带着伤一路翻山越岭，专拣没有人迹的荒野处行走，吃了太多的苦。”

“你吃的苦更多，我前些时心情不好，不愿见到任何人，是你装成村姑的样子，去一个个镇子里买了许多我喜欢的东西，我怎么拦也拦不住你。”

“今年是个大荒年，有银子也难买到什么好东西。嗯，别光顾着说话，你吃呀。”小莲说着，撕下一只鸡腿，递到张志磊手里。

“你也吃吧。”张志磊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握着酒瓶，把酒洒了一些在地上，嘴里默默低诵着。

“你在念什么？”小莲好奇地问。

“我在为父母祝诵，以前我太不孝顺，过生日时从来没有想到父母。”

小莲垂下了头，她又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

“吃吧，你快吃啊。”张志磊说着，低头猛啃了一口鸡腿，又仰起头呼噜呼噜灌了一大口酒。

他看出小莲的情绪不好，想引得小莲高兴起来。

“嘻嘻！”小莲果然高兴起来，笑望着张志磊：“看你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山大王。”

“你也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当一回山大王。”张志磊把酒瓶塞到了小莲手中。

小莲低下头，喝了一小口酒。

张志磊又把鸡腿递到了小莲嘴边。

小莲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你毕竟是女孩子，才喝了一小口，就成了这个样子。”张志磊笑着道。

“不是的。”小莲抬起头，眼中透出异样的光芒：“人家只有……只有在拜天地时，才会像我们这样喝……喝交杯酒的。“

拜天地？张志磊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也红了起来。

小莲的身子移动过来，依偎在张志磊身旁：“我知道，我不配和你拜天地的，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张志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早告诉过你，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能？到了青海，不管找不找得到我妈妈，我们都留在那儿，再也不回中原了，好不好。”小莲把头埋在了张志磊胸前。

“不行，我要去找秦天。去找梦幻魔，还要去找我的几位叔父，我要明白秦天为什么要陷害我，我还要明白梦幻魔为什么要救我，我更要明白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张志磊低声说着。

“你，你说的这些都是……都是借口，你不喜欢我，讨厌我和你在一起，你只喜欢秦婷婷，是不是？”小莲抬起头，幽怨地看着他。

“你错了，我是非常喜欢你的。”

“真的，你喜欢我？”小莲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当然是真的。只是我对你的喜欢就像以前喜欢秦婷婷一样，我……”张志磊说着，忽然住了口。

他看见小莲的脸色已变得惨白，变得非常生气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