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张志磊背上竟沁出了冷汗。
他感到了江湖的深不可测。
“啪!”一声轻响,蓑衣大汉的巨掌击在了沈腾的天灵盖上。
沈腾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骨节格格乱响。
张志磊仍然无法看清蓑衣大汉的脸。
蓑衣大汉的头垂了下来,就算没有那顶怪异的蓑帽,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啊——”沈腾发岀了一声无法压仰的痛苦呻吟。
张志磊的手抖动了一下,差点又握主了腰间的松纹古剑。
沈腾是武圣,堂堂江湖第一楼赐予的武圣,怎可死于阴毒的邪功下?
他真希里自己此刻不是少教主,只是一个匹夫。
如果他是一个匹夫,他立刻就会拔出腰间的利剑,砍下蓑衣大汉的头颅。
“啊——”沈腾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张志磊咬紧了牙,他无法想象得岀沈腾在遭受什么样的痛苦。
以沈腾在江湖中的名望地位,他纵然是面对着阎罗殿上的二十八道刑罚,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更別说如此痛苦的呻吟。
小莲不自觉地挨近了张志磊,她的身子不断地在发抖。
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绿油油的手掌,她想堵上双耳,不再听那痛苦的呻吟。
只是她的手臂软若柳絮,无力抬起。
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蓑衣大汉的蓑帽里滴出来。
水珠在惨绿的青灯下,如暗夜浮动的一颗颗兽类的眼珠。
水珠全滴在沈腾的额上、眼睫上、脸腮上。
张志磊不知道那水珠是汗水凝成的,还是泪水凝成的。
沈腾不再呻吟,沈腾的脸也碧青碧青的,和蓑衣人汉的手掌一样。
蓑衣大汉抬起头,仰望着柳梢上那盏青灯,望了好久。
“噗!”蓑衣大汉一口气猛喷出去。
那青灯一阵摇晃,忽闪忽闪着从柳梢上飘起,落入湖水之中。
茅舍、桃林、巨石都隐在了黑暗的夜色中。
只有满天星星在闪闪烁烁。
还有满湖星星在闪闪烁烁。
天色渐明,路边红黄色的草叶上有一滴滴露珠在闪闪发亮。
张志磊和小莲一前一后,走进了武昌府英山县境。
第一楼所在的天马关在英山县的最北端。
可张志磊却在向西而行。
西边的山岗下有一片殷红的枫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张志磊和小莲走进了枫林之中。
林中隐有一座小小的古庙,庙门上写着:“翠云庵”三字。
张志磊在庙前默然停立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在庙门上叩了几下。
过了好半天,庙门才打开了,走出一位留着长发的小姑娘。
“是少教主?”那小姑娘忽闪着眼睛,望望张志磊,又望了望小莲。
“红桥居士在吗?”张志磊问。
“在。你等等,我去通报一声。”小姑娘说着,转身走向了庵堂深处。
张志磊不觉注意地看了看身旁的小莲一眼。
小莲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张志磊几次想回头和小莲说些什么,可每一次回头,就见小莲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涌到喉头的话又一次咽回了肚中。
“请进!”小姑娘很快就转回了身,笑吟吟地向着张志磊弯腰施了一礼。
张志磊和小莲走进了庙门。庙中房屋不多,除中间一座观音堂外,其余的都是精致小舍。
张志磊跟在小姑娘的身后,转了两个弯,停在了一间绿柱红窗的小厅外。
厅中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位穿着素色白衣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脸如满月,修眉俊目,明丽中更显得端庄大方。
张志磊走进小厅,恭恭敬敬地对那年轻女子施了一礼:“学生张志磊,拜见红桥居士。”
那年轻女子哼了一声,垂下眼皮:“少教主大展神威,两日之内连杀三大武圣,是不是杀顺了手,想连我红桥居士也收拾了。”
“学生不敢。”张志磊又弯腰施了一礼”
每位武圣都有义务成为他这个少教主的师父,其中八位武圣已完成了这个义务。
只有红桥居士是三年前才当上武圣的,又在第一楼中修炼了两年。
所以直到半年前才正由张志磊行了拜师礼。一般每位武圣至少要教张志磊一年。
在这一年内,张志磊和武圣只论学生和师父之礼。
张志磊只用了三个月就学会了红桥居士的红叶剑法,但一年之期未到,他仍得以学生之礼拜见红桥居士。
若非迫不得已,张志磊总是回避红桥居士。
红桥居士比他大不了几岁,性情非常怪异,一时对他超乎寻常的热情,一时又对他冷若冰霜。
“那你来干什么?”红桥居士这次对他又是冷若冰霜。
“学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红桥居士看了一眼张志磊腰上悬着的三柄松纹古剑。
“请居士暂时收下这位姑娘。”张志磊指了指身后的小莲。
“她是谁?”红桥居士打量着满是血污的小莲。
“是张道成的女儿。”
红桥居士笑了:“张道成恶名满天下,你把他的女儿放在我这里,岂不是让我也恶名满天下吗?”
小莲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声不吭。
张志磊再次向红桥居士深施了一礼:“学生知道居士一向慈悲为怀。”
红桥居士又哼了一声:“堂堂少教主的吩咐,我敢不听吗?”
张志磊如释重负,第三次向红桥居士施了一礼,忙转身走出了翠云庵。
庙外的晨雾已散,沾满了露水的枫叶红艳如春花一般。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戴着鬼怪面具的大汉隐在浓密的枫叶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从翠云庵走出的张志磊。
以张志磊的修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树上的白袍大汉。
那白袍大汉看着张志磊的身妙消失在林外,突然一纵身,如一头怪鸟般无声无息地扑向翠云庵。
日渐西斜,群山间隐隐浮起一片蓝色烟雰。
两山之间的隘口上,一座巨石垒起的城楼巍然而立,城楼上高悬着一块横匾,上书“天马关”三个大字。
也许是太平岁月,这座远远看上去气势雄伟的城楼从近处看已是破败不堪,城墙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缝中生满了枯黄的野草城门口也无兵卒看守,只站着四位普通庄户人家打扮的老人。
老人中年岁最大的一个看来已有八十余岁,白须飘飘,直垂到腹上,穿着一件青花寿字长袍。
另一老人约摸七十出头,白须分成五绺,三绺垂在胸前,另二绺飘到了肩上,身穿件蓝布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