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是帝制王朝史第一个开国君王,他看不到情有可原,那您说前朝的忽必烈想过元朝会灭亡吗?从秦到元,咱们神州大地上,走马灯的换王朝,大的小的,一统的割据的几十个。”
陈景和咂摸一番后苦笑:“估计忽必烈想过,但他肯定不会说,估计也会心存奢望,奢望他的蒙元政权千年百年吧。”
“那臣说的就没问题了。”
于谦直言不讳的说道:“从大王当年一道废徭复商疏开始,臣不信大王看不到今天的局面,大王就如同历朝历代的开国君王一样,他同样知道自己一手缔造的王朝不可能真个千秋万代,但他总不能因此就不开这个国吧。
今天广东的市场经济本就是一片大好,只单纯的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或许老百姓眼中,物价又涨了,他们的工钱入不敷出,生活越来越艰难,但那是百姓不是朝廷。
对朝廷来说,广东乃至全国的经济就是越来越好,至于这种发展局面下带出的新的矛盾不在朝廷的考虑之中,或者就算考虑了,那也是基于矛盾将来激化引发的政治问题和政治考量,也就是政治经济的范畴。
在政治经济中,才会考虑经济对国家层面的影响,对社会层面的影响以及对某一个地区、某一个省乃至某一座城市的影响。
那是带有前瞻性的,通过一些逻辑和推理,提前预知未来经济矛盾可能带来的正面或负面影响,而后国家进行调控,从全局出发的调控,在我们学校,我们管这种国家层面的叫做宏观经济调控。”
“嗯,这种说法早在几年前的广东就已经有了论调。”
陈景和对这一新鲜名词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他说道:“我在办公司五年,也没少从报业总局看过各省地方的经济类报刊,你说的有道理。”
“殿下认可,臣很荣幸。”
“那于谦,我想问问你,你对现在国家的整体经济情况怎么看。”
“好。”
“好在哪里?”
于谦稍一拱手说道:“好在不会再坏下去了。”
陈景和摇头:“好吧,那你说,未来的局面会怎么样。”
“坏。”
“坏在哪里?”
“坏在好不起来了。”
好在不会继续坏,坏在永远不会好。
这个回答乍一听可笑,可细细一咂摸,陈景和却是双眼一亮。
“一语中的!”
“对国内经济形势,我一直有种模糊的感觉,可就是无法言表,廷益啊,你这一番话可谓是让我顿生一种拨开云雾见日月的感觉。”
“是啊,国家的经济走势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无非就是贫富差距继续拉大,无非就是物价上涨带来的百姓越来越穷,它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恶化标准了。”
“可同样的,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就算想拉一把,拽回来也不可能了,因为钱全部进了那些资本家的口袋里,而那些资本家又大多是各省衙门主管的座上宾,关系到官员们的政绩。”
“在这种紧密的联系下,官员们很难不腐败,所以导致了政治资本化、资本政治化,国家要动手,就要一刀切。
这就意味着,短时间国家政治体系崩塌、国家经济体系崩塌,太可怕了,所以,永远不会好。”
陈景和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嘲笑道。
“不愧是今朝桂榜的状元公,有大才啊,让你做我的秘书,委屈你了,你完全可以做财政司长,不,财政尚书。”
“浅薄之见,信口妄言罢了。”
于谦像是个没有多少荣辱心的世外高人,面对陈景和的赞赏,姿态依旧不卑不亢。
“臣能做殿下的秘书,已是三生有幸。”
“廷益,我不信邪,我想救回来,能做到吗?”
“积重难返、沉疴染身,难。”
陈景和咧嘴一笑。
“虽然我现在不怎么喜欢我父王,可他有句话,不仅是绝大多数官员的信仰,也是我的人生信仰。”
“他说。”
“事在,人为。”
于谦猛然抬头看向陈景和,许久后咧嘴一笑。
“那就能救了!”
当听到于谦口中说出还能救的话后,陈景和同样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其实殿下心中早也有类似的看法吧。”
“有些模糊的揣摩,但是不敢确定。”
陈景和替于谦斟上茶水,一脸严肃的看着后者,认真道:“说说看,你口中的有的救,是怎么个救法?”
于谦接过茶,许久没有吭声,坐在对面的陈景和也不催,因为他知道,前者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是绝对震撼的。
更何况,陈景和也想看看这位以近乎满分成绩拿下今朝状元的于谦,到底有多大本事。
倒也没有让陈景和等的太久,于谦组织好言语后终是缓缓开口。
“今朝之局面,源起二十年前大王那道《废徭复商疏》,自国家全面复商始,再到大王于中枢各省设立工商联鼓励工商经济发展,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内,国朝局面缘何发展如此,又缘何迅速崩坏?”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全国很多官员、商人乃至稍有学识的学生都纳闷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会发展那么快。
二十年时间不过是一代人,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大集权王朝的兴盛到衰亡再到毁灭,总也有个两三百年,即使是不抑兼并的两宋,加在一起也有三百年。
而大明呢,又或者说换了壳的中州,怎么在二十年后,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和积累下极其险峻的各种矛盾。
“廷益,我在中办工作的时候,听到相关最多的论述,都把矛头指向资本的无序发展和快速扩张。”
于谦微微点头,遽尔轻声问了一句。
“那么敢问殿下,在这个现象的背后,您有没有怀疑过,这是人为的纵容?”
“人为的纵容?”陈景和念叨一句,随后眯起双眼抽上一口凉气:“你是指,父王?”
于谦没有给出回应,而陈景和也赶忙收声,只是面容更加严肃,甚至是惊怖。
如果说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陈云甫一手推动的话,那么很多事就清晰的多了。
于此同时,陈景和也就明白于谦口中的还能救是如何一个救法了。
“无论是财富的顶层集中,还是经济及资源的兼并,亦或者如今愈演愈烈的铁路权益划分,矛头都对向一个人。”
“蒲向东。”
近乎是脱口而出,陈景和就道出了这个让全国人都咬牙切齿的名字。
很快,陈景和又皱眉叹气。
“慢说你知道,中枢各司理衙门主官、士农工商各界,谁人不知,谁人又不对这蒲向东欲处之而后快,可惜啊,此人深谙迎上之道,颇得我父王偏爱宠信,已然是安禄山之流。
而论及实力来,他,可比唐之安禄山更为强大十倍不止。
廷益啊,坊间不屑蒲向东,觉得一个商人哪里能比的上安禄山,但咱们可不能这么想。
蒲向东的强大,我在中枢最是了解,他对比安禄山来说可是全方面的碾压。
财富,安禄山比蒲向东最多算是个贫困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