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大堂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而在普遍弹冠相庆的人群中却有一个神情落寞的年轻人。
陈景和。
自己父王的谜之操作让陈景和几欲抓狂。
在股监局、广交所工作的这两年,陈景和不敢说成为一个多么出色的经济学家,但还是懂了许多,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未来大明的发展将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陈景和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姑且就当陈云甫不懂经济,那南京城那么多的官员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吗?
严震直、夏元吉、胡嗣宗他们仨再干什么?
“自古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三个无能之臣,误国!”
陈景和气呼呼的喝完杯中酒,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被酒气熏天的江正勋拉到了一边。
“明松,告诉你一件大事。”
“什么事?”
江正勋环顾一圈,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再给藩台敬酒的时候,听到他们那桌说,下个月大王要去印度,届时圣驾会来广东。”
“当真?”陈景和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过望:“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勋兄,咱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劝谏大王收回成命。”
反对币制改革纵容资本的不止是陈景和一人,江正勋也是这般想。
不过这一次后者却是苦笑起来。
“明松,你觉得大王来到之后,咱们俩有资格见到大王吗,就算见到了,又能有多少可能和大王单独进言?”
陈景和不假思索的说道:“为什么要单独进言,只要能见到,便可直陈。”
“届时当着广东所有官员、商贾的面?”
“那不然呢。”
江正勋叹了口气:“明松,甭管大王采不采纳,咱们要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陈,你觉得,咱们在广东还能待下去吗,甚至说难听些,死无葬身之地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陈景和要干的事,都不是简单的断人财路,而是干脆利落的掀桌子了。
图穷匕见的时候,谁都会红眼。
听到江正勋的话,陈景和沉默下来。
他不能指责江正勋胆小怕事,自己是太子,闹的再大生命都不会有危险,大不了广东待不下去回南京。
可江正勋不一样,他一家老小都在广东呢。
自己作死,人江正勋不同意陪自己一起作死天公地道。
江正勋拍了拍陈景和的肩头:“明松,当哥哥的痴长你几岁,劝你一句,这件事上不要意气用事,大王如今威加海外,功绩之伟远迈汉唐,已成千古一帝。
君王的面子不可忤逆,事既然已成定局,我等为人臣子的且安心做好差事便可,须知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的道理。”
“是,我记下了。”陈景和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上一句,随后告辞离开。
待走出这万国酒楼后,陈景和又扭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六层高阁,赌气离开。
他要去找从南京赶来广东发展的严元楷喝酒。
广州虽大,现在也就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了。
“太子爷,我说您也别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严元楷倒是洒脱的性子,给陈景和斟酒的功夫还不忘劝上两句:“商人存在的价值本来就是赚钱的,现在这么做,不过是让他们赚的更容易一些,诶,话说我也是个商人,现在不也跟着陪您喝酒呢吗。”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多少还算有点良心。”
陈景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气呼呼的说道:“元楷,你是不知道,自打中央的钱到了广州之后,你知道那群商人能干出什么事吗?
他们从浙江、福建买下一车又一车的水果,跟他娘不要钱一般的大肆采买,等这些水果到了广州很多都不能吃了,就被这群人拿来喂牲畜、喂家里养的小猫小狗!
真他娘的暴殄天物!现在,不仅广东,就连邻省的物价都涨了七八成,当地的老百姓根本买不起,以前当地的百姓三五天还能吃顿肉、吃条鱼,现在倒好,啥都吃不起了,连蔬菜的价格都翻了番。”
“老百姓越来越穷,钱,全进了这些人的口袋里。”
陈景和喝的猛,没多久就说起醉话来。
“再这么下去,老百姓会骂娘的,会造反的。”
这话把严元楷吓了一大跳,赶忙捂住陈景和的嘴。
“哎呦我的太子爷,您老说话可得有个把门的,我这还没娶媳妇呢,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冤死。”
“好,我不说。”
陈景和打掉严元楷的手,目光炯炯的盯着后者。
“老子这辈子就对付那群贪婪的商人,我恨不得把他们通通吊死,元楷,你会帮我吗?”
好嘛,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严元楷苦笑,随后还是重重点头。
“我还是那句话,太子爷您指哪我就打哪。”
在广州各界人士的翘首以盼中,陈云甫的仪辂踩着四月的尾巴终是进入广州。
就在一个月之前,西南四省合并二十万大军刚刚走麓川南下进入安南。
西南战役已经正式打响。
在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大明,这一年的西南同样爆发了战争,永乐皇帝朱老四派张辅领军八万南征安南国,但这场仗,张辅没能打赢。
倒也不是打输,而是因为后勤保障加上水土的原因不得已草草收场。
那是另一个时空的大明,绝不是现在的大明。
这一次安南战役,陈继扩的陈越王朝所面对的可不只是二十万如狼似虎的大明健儿,同时面对的还有虎视眈眈,等着靠战争发大财的一大群资本之狼!
这些人绑在一起或许打不过一个满编的步兵营,但他们的力量,绝对要比这二十万大军还要恐怖数倍。
西南四省六家兵工厂几乎是上足了发条,弓箭弩机、火枪大炮像不要钱一般从兵工厂中源源不断生产而出,随后便装车发往前线。
同时,三十万年富力强的民夫和奴隶组成的后勤队跟着军队一路开拔,军队打到哪里,一条宽阔的官道就修到哪里,进而铺上那象征着绝对占领力的马车轨道。
而陈越王朝依为屏障的雄关险隘在被大明的火炮炸成废墟后,就注定不会再重建。
一句话,打到哪,哪里就是大明的国土了。
根本不存在和谈退兵的可能。
中央的官员曾经还有过这么一种担心。
那就是打下来之后,治理可是一大问题。
但这个担心随着资本的介入便不再是问题。
因为,抓奴隶根本就忙不过来。
教化多浪费时间啊。
不会说汉语的、不仰慕中原文化的,将一律被定为奴隶抓走。
大明国内数以万里计的铁轨工程,需要他们。
这就是资本天生的侵略性。
而一个资本占比越来越重的国度,其战争机器一旦发动起来,无论是短期动员能力还是长期的战争潜力都是巨大的。
为什么?
因为钱多、资源多。
步炮协同战术玩的越来越顺手的大明军队,完全可以用火炮洗地的战争方式来摧毁面前所有阻碍,这是十五世纪西南各国从未接触过的新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