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兀达霍地立起,手拍着桌子,满面潮红,厉声喝道。
“谨遵陛下圣旨!”大殿当中,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齐声响应。
燕京城驿馆,郭长兴已经在这里住了数天了,但是兀达一直没有接见他,虽然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这样孤身处于狼窝之中,再美味的食物也是食不吃味,再酥软的床铺也是寝难安枕,特别是在阿斯兰凄凄惨惨回到燕京城之后,郭长兴更是有些担心起来。
就在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时候,大元镇国公主雅尔丹突然造访,郭长兴知道雅尔丹这位镇国公主与大越的公主可是大不一样,这是手握实权的大元重要人物,心中不由振奋起来,总算有人理他了。
“什么?要我们派于谦来替阿斯兰诊病?”郭长兴看着雅尔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与高兴,如果不是当着雅尔丹的面,他甚至会高兴的跳起来,阿斯兰不行了,对于征北军那可天大的好消息啊。
“我们愿意付出代价!”雅尔丹盯着郭长兴,“请贵使派人通告云都督。只要云都督开出价来,我们都愿意付。”
盯着雅尔丹,郭长兴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大都督不会同意的。”
“这是双方和谈的前提!”雅尔丹冷声道:“如果不行,那贵使便请回吧,我们没有谈判的必要,双方在战场之上见真章吧!”
“如果打起来,恐怕吃亏的会是你们吧?”郭长兴哈哈大笑,“不知贵国还能派出多少人来?刚刚的燕京城,可是血流成河呢!”
听着郭长兴讥讽的声音,雅尔丹不动声色,“大元的身上长了脓疮,将这个脓疮挤去了,大元更健康,如果不信,我们可以试一试,不过我倒是想问贵使一声,征北都督府的粮食还够吃么,不知有几何能送到军中来与我们打这一场大仗?”
郭长兴为之愕然,对方一语击中了他的要害。
“既然双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打,也没有能力在这个时候打,那我想云都督不会为了一个垂垂将死的人,来启动战端吧!”雅尔丹道:“更何况,我们还是愿意为此支付一定的代价的。”
郭长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如果我想一千匹上好的战马,你肯给么?如果肯给,我马上便派人回去禀告都督。”
雅尔丹霍地站了起来,看着郭长兴,“成交!一千匹上好战马,今天午时,我们将派人领贵使去看这一千匹战马,我们会派人送到剑关,并在剑关迎接于谦先生的到来。”一语说完,雅尔丹转身便走。
郭长兴看着雅尔丹的背影,不由张口结舌,他以为一千匹战马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殊不知,在蒙族,战马还当真算不了什么。想通了此节,郭长兴不由暗自跌足,早知如此,来个狮子大张口,然后讨价还价,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走出驿馆大门,雅尔丹心情好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能将于谦请来,便是多了一线希望,一千匹战马的代价算不了什么,其实她准备付出更多。
“公主!”一骑飞奔而来,雅尔丹脸色一变,急步迎了上去。
“出了什么事了?”她厉声喝道。
“塔塔儿部,和硕特部……”来人气喘吁吁。
“他们也覆灭了么?”雅尔丹神色黯然,坏消息终于来了么。
“不,塔塔儿,和硕特部全员突围,兵马已经进了巩州了!”
雅尔丹顿时呆在了当地,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了?
战后的卢州满目疮夷,先是蒙军骑兵打了进来,铁蹄肆掠,城乡之间,凡是骑兵能抵达的地方,都遭到了洗劫,随后,征北军王强与李富贵率部与韩江又熬战数月,兵锋所过之处,民不聊生,虽然战事已经结束数月,但走在卢州的地面上,随眼便可看见战争的痕迹。
烧得只剩断墙残垣的房屋,挖出来的壕沟,堆起来的胸墙,半拉子竖立在地面上的破败不堪的栅栏,断掉的锈迹斑斑的刀枪,撕裂成一条条,烟熏火燎的旗帜,偶尔能看到野狗从草从里含着几截骨头一路飞奔,走近看时,不由令人不寒而栗,浅浅的泥土之中,被掩埋的死尸腐乱不堪,大半截已被野狗刨了出来,黑洞洞的眼眶仰视天空,似乎仍然露出对生的渴望和眷恋。
然而在伤痕累累的卢州地面之上,却又透出另一份欣欣向荣的景象,路边的田地里,不少的农夫已经回到了家园,开始耕种,虽然已经错过了播种的季节,但补种一些,总是还能有些收获,那些刚刚从浸满了鲜血的土地里长出来的庄稼,青油油的叶片让人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老农扶犁,少年拉绳,没有了牲畜,便只能用人力替代,但这似是一对父子的人却看起来很高兴,少年低着头,脚在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老头两手紧紧地扶着犁把,让铁犁头深深地钻进土地里,看着黑油油的泥土翻将起来,脸上露出的是欢喜的笑容,而在他们身后,一位老妇挎着竹篮,将种子丢进刚刚犁过的田地里。犁过两垄,少年卸下绳套,走到田边,从木桶里舀起一碗水,沽嘟沽嘟地大口喝完后,便坐在田埂之上,竟然仰天高歌起来,老农扶犁而立,从腰带之上取下烟袋,点上烟锅,阵阵烟雾之间,笑眯眯地看着引吭高歌我的少年。老妇则换了另一个竹篮,那里面装得却是烧好的火粪,一边走,一边将粪土洒进刚刚播下种子的田垄里,不时抬起头,看着田边的老农与少年,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歌声引起了大道之上一群行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勒停了马匹,侧脸看向那一家人。
弟兄们啊走啊走啊!
弟兄们啊走啊走啊!
弟兄们!
走啊!
一窝蜂跟着战旗走,
永远也不要回头,
回头就要被挨揍,
永世不见日头!
弟兄们啊走啊走啊!
弟兄们啊走啊走啊!
弟兄们走啊!
一窝蜂跟着战旗走,
永远也不要落后,
落后就会错过黎明,
赶不上决战的时候!
弟兄们,
走啊!
歌词极极简单,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但歌声之中透露出来的激昂和热血,却让路上的这一群骑士个个热血澎湃,神情轩昂。
“都督,是我们征北军的战歌!”吴凡轻声道,“想不到一个乡间少年也能唱出那种一往无前慷慨赴死的味道,当真是难得。”
这一群人正是秘密进入卢州的云昭及其数十名亲卫,为了不招人注意,云昭这一次出来,连乌云踏雪都没有带来,那家伙太高大,太神骏,已经成了云昭的标志,它在那里出现,那里便必然有云昭。这段时间,云昭换乘了另一匹战马,虽然亦不凡,但骑惯了与云昭早已心有灵犀的乌云踏雪,云昭仍是不太习惯。
“这是因为李富贵与王强的部队在这里征战良久,想必是士兵们经常唱这战歌,这少年也学会了!”云昭脸上露出笑容,道。“平日听士兵们唱惯了,今日听到这少年却唱出另外味道。听来让人感慨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