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佩服章玉亭将军,虽然章玉亭这样的决定,等于将他们带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道路,但他丝毫不怨恨,他已经三十五了,这一辈子升官是没什么指望了,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家里老婆给他生了三个儿子,数年没有回家,家里的小子恐怕现在已经能帮着母亲干些活儿了,老大应当已经可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再过两年,就得说媳妇了,可惜,自己是没有抱孙子的福分了,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家的人能够过上安生的日子,不让蒙人踏上中原的领土,他愿意在这里拼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蒙人打了进去,只怕家里什么也不会剩下。媳妇很能干,即便没有自己,也会将家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是苦了她自己了,想到媳妇温柔的目光和温暖的胸膛,徐中则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仰躺在有些湿润的草坪上,徐中则抹了一把眼泪,自己在这里不会呆太久的,一旦前方吃紧,自己一定会被调去,他们这一支部队的命运早已注定,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人,最后一滴鲜血流尽,才算结束。
草坪突然震动起来,天际传来隆隆的声响,徐中则一睁眼睛,仍是满天星星,霎时之间,他身上冷汗渗出,是骑兵!在泰州作战数年,对于这种动静,他太熟悉了。只会是蒙元的骑兵,骁卫没有这么多骑兵。他们居然冒险进攻沧坪,想要直接进攻高朝城。
回望了一眼远处,徐中则明白了对方的企图。
额头上大滴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沧坪无险可守,听蹄声的动静,怕不有数千骑兵,而自己这五百步卒只怕挡不住敌人的一次冲击,就会被淹没在铁蹄之下。
示警的号角声在营地里响起,正在熟睡的士兵们从营帐里冲出,握着他们的武器,看着他们的长官。
“弃营!”徐中则咬着牙下达命令。
“徐校尉,我们去哪里?”一名士兵问道。
“沧坪无防守住,但在我们身后,还有小青河,还有大片的沼泽!”徐中则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我们越过小青河,去沼泽地里堵截敌军!”
“现在听我命令,越过小青河之后,以小队为单位,分别隐藏,各自为战,我们的目的就是拖住敌人前进的步伐,我们无法击败敌人,但我们可以让他们举步维艰,把他们进前的步伐拖到最慢。”徐中则的目光扫过身后所有的士兵,“我们会死,但我们一定要死得有价值,哪怕只能拖住敌人一个时辰,也足以让高朝的章将军作出反应!”
“明白!”
“携带武器,烧了大帐,我们走!”徐中则提起刀,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小青河。
熊熊的大河燃起,沧坪的骁卫营帐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犹如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
思瀚看到了黑夜之中的那熊熊大火,那里一定是敌人的营帐,发现了自己的动静,弃帐而逃了。
“反应倒也挺快!”思瀚冷笑道,五百步卒,他真没有放在眼里。
“将他们带上来!”思瀚回头道。
几个本地装束的人被带了上来,那是思瀚掳来的本地百姓,他们熟知这里沼泽的分布,能从遍布沼泽,湿地的地方找出一条适合前进的道路。
“带着我们过了这片沼泽地,我会赏给你们大笔的银子,不然,我不但杀了你们,还会去烧了你们的房子,将你们全家都充为奴隶,让他们去大漠上放牧!”思瀚恶狠狠地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这沼泽里的道路小人等都很熟悉,一定带大人过去!”一个四十出头的本地人点头哈腰地道。
“前头带路!”思瀚挥挥手,一队骑兵押着几个向导,向着小青河走去。
不费什么功夫,思瀚的前锋部队便在几个向导的带领下,找到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涉水而过,过了小青河,便踏入到了方园十里的沼泽地当中。
向导手执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带着路。左弯右拐之间,他们在遍布沼泽之中引领着骑兵缓缓地通行。
远处,徐中则咬牙看着火把之下不断前进的蒙元骑兵。
“干掉那几个向导!”徐中则回头命令道。
黑夜之中,几名骁卫伏在湿地之中,半个身子几乎都陷进了淤泥之中,但他们丝毫不为所动,轻轻地拉开手中的强弓,瞄准了那几个火把之下的向导,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他们就是最为明显的标靶。
松弦,箭啸,数支羽箭在夜色之中破空而至,准确地命中了骑兵前面的数名向导,几声惨叫,几个向导扑地便倒。
箭啸之声刚起,蒙元骑兵们反应亦是极为迅速,立即拉马向一侧闪避,尽量使自己避开火光照射的范围,奈何在这一瞬间,他们忘记了他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实地,而只是沼泽地之中一条极窄的小道,战马向旁力一窜,立即便陷进了深深的淤泥之中,进退不得,不由大惊失色。
黑暗之中不停有羽箭飞出,将那些陷在淤泥之中动弹不得的骑兵射下马来,沼泽地之中一片混乱,有人勒马后退,有些战马中了利箭,吃疼之下四处乱窜,立即便落得与先前那些一般无二的下场。
“还击,还击!”一名百夫长跃下马来,双腿旋即陷进泥水之中,拉开弓箭,向着刚刚羽箭飞来的方向连连还击,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惨叫,显然是有人中箭了。
这名百夫长的得手以及命令迅速稳定了蒙军的情绪,一时之间,羽箭如飞蝗一般地飞向刚刚射出箭支的方向,躲在那里的数名骁卫无法躲闪,也根本躲闪不了,与敌人一样,他们也是举步维艰,箭支飞来,扎进他们的身体,卟嗵之声响起,他们倒在泥地之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周围。
黑暗之中陷入了一片寂静,百夫长走到几名向导名前,地上的火把还在毕毕剥剥地燃烧着,但几名向导早已是死得透了。
站起身来,看着黑暗笼罩中的沼泽,百夫长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下马,前进!”他低声下达命令,以刀探地,他小心地向前摸索着前进。
沼泽之中的道路不但窄,而且弯来拐去,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箭手埋伏于其中,羽箭不时从黑暗之中飞出,犹如索命的厉鬼,前进了不到五百米,但已有数十人倒在了泥水当中。
得到前军飞报的思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沼泽边缘,皱眉看着黑暗之中的沼泽地,方圆十里的这段沼泽现在无异成了鬼门关。
“是那五百人!”思瀚回望着沧坪方向,那里青烟廖廖。
“命令士兵,下马,不要管什么道路了,全线推进,他们的人不多,给我平碾过去。”他狠狠地道。
“将军!”身边的副将震惊地道:“这沼泽地里遍布着陷阱,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而且敌暗我明,这样会损失很大的。”
思瀚阴着脸,沉声道:“不这样做,我们损失会更大。”指了指高朝城方向,“从这里到高朝,来去顶多一两个时辰,如果我们在这里被阻击的时间过长,高朝章玉亭方向便会派来大股援军,将我们挡在沼泽对岸,这还不是最糟的,假如我们的大部队正在过沼泽地的时候他们赶到了,那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你想过吗?当我们在沼泽地中举步维艰的时候,他们却会好整以遐地在另一头向我们进行覆盖射击,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平推前进,让士兵们自己小心一些,对手人不多,找到他们,歼灭他们,为主力打开通道。你,这时候马上去砍伐树木,扎成木排,越多越好!”
“是,将军!”听着思瀚描绘的那一副悲惨场景,副将亦是胆寒,大声应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