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峰口中的诗就是沈秀夫听到捷报时喝醉后写的那首,现在那首诗被辽东百姓取了个名字:《闻胜歌》。还有通晓音律的人特地为其编排了歌谱,在辽东广为传唱。
说到这个沈秀夫也来了兴趣,微眯着老眼,轻声哼了起来:
古仙镇外草萋萋,旧日残碑诉往昔。
当年辽将插旗处,三十万人策马蹄!
而今城塞作灰土,豺狼虎豹尽冠缨,
燕云万里皆沙场,十九州中遍膻腥。
淡淡的歌声在屋中响起,仿佛众人又回到了刚听到捷报的那夜,那夜大家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姚青峰跟着唱道:
天还怜吾降豪杰,挫尽胡虏百万兵。
拒敌千里若反掌,踏平奸佞若流星。
剑门关外千骑过,檀州城内云鼓起!
铁蹄铮铮无人挡,一颗忠胆照汗青!
大家一下子就觉得气血翻腾,好似自己也立马横刀,出现在了刀剑飞舞的战场上,众人异口同声的唱道:
凉儿无须窃金符,长刀沥沥血犹腥。
军旗遍插辽东土,多少铁衣裹枯骨!
斩却虏酋换美酒,射杀浮屠盔做壶。
金国小儿皆丧胆,听闻北凉不敢啼。
足以慰乡亲,慰乡亲!
这首沈秀夫所作的《闻胜歌》现在可谓是脍炙人口,传遍了辽东的大街小巷。
“呦!诸位好雅兴啊!都念起诗来了。”一道苍劲的笑声传入了众人耳中,随即一袭青黄布衣的皇甫沐就大步走进了屋内。
别看皇甫沐的年纪有些老迈,但精气神那是相当的好。
“皇甫先生,您可是让我们等的有些久了啊。”姚青峰看到正主出现,噘着嘴就问起罪来。
“我的错,对不住各位了。”皇甫沐挨个拱了拱手:“我这也是没法子,刚刚接到了朔州的军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朔州军报?”
听到这几个字几人眼睛一亮,雪泪寒开口问道:“朔风城的战事有结果了?”
“呵呵,大捷!”皇甫沐笑呵呵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将朔风的战事说了一遍。
“啪!痛快!”
听完皇甫沐所言,姚青峰兴奋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双喜临门啊!最近的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不行不行,我也要作诗一首!可不能落了我姚家的名头!”
“哈哈哈,来来,请!”沈秀夫仰天大笑道。
几人都看向站起了身的姚青峰。
只见姚青峰溜达了一圈后一个字也没蹦出来,脸色有些泛红。
“额。”站起身撩起袖子的姚青峰在众人注视的目光又坐了下去,讪讪的说道:“我还没准备好,算了,下次吧。”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青峰兄,你这可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啊。”雪泪寒戏谑道。
“这不能怪我,当时沈老前辈可是灌了一肚子酒,今天这不是没酒吗?”姚青峰有板有眼的给自己辩解着。
“那我去拿酒?”沈秀夫作势就站起了身。
“别别别,沈大人,我的好大人。”姚青峰立马拦住了沈秀夫,有些脸红的说道:“这皇甫先生还有大事要说呢,今天就不喝了。”
“哈哈哈!”
众人再度大笑。
“好了好了,别笑了,还是请皇甫先生说说让我们从檀州大老远的赶过来所为何事吧。”姚青峰直接就岔开了话题。
众人也收起了笑容,齐齐的看向皇甫沐。
皇甫沐正襟危坐,轻声道:“沈大人,姚大人,左将军,你们三位都是辽东本土人士,今天老夫所言,乃是为辽东的将来计!”
一旁的雪泪寒突然微微一笑道:“三位可得好好听着。”
沈秀夫三人的目光顿时变的古怪起来,姚青峰更是有些气愤的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嘿嘿。”雪泪寒阴险的笑了一声。
左丘拱了拱手:“老先生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皇甫沐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北凉大军已经占领云州全境,辽东战事可以说结束了,那我想问问大家,未来的辽东该何去何从呢?”
苍老的声音引发了众人的沉思。
几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一直以来大家都将收复辽东作为毕生之志,现在胜利在望,后面应该如何确实没有细想过。
皇甫沐竖起了手指,晃悠着说道:“辽东虽然是北凉军和辽东义士们打下来的,可说到底,北凉也是属于朝廷管辖,受朝堂节制,也就是说,收复的辽东失地也应当由朝廷节制。”
几人默默地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皇甫沐突然语气加重:“我在这里想问问几位,辽东百姓们未来是否愿意由朝堂派官员管辖?还是说更愿意由北凉侯来治理辽东呢?”
端坐在旁边的左丘突然眼神一寒,带着些愠怒的说道:“当然是该由侯爷治理了,朝廷上那帮废物凭什么对我们辽东指手画脚?”
“没错!”姚青峰也拍着桌子说道:“论打仗,朝廷没派一兵一卒,出兵都是北凉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的。论钱粮,除了雪家资助辽东的粮草之外,再没见到过一个铜板,现在打赢了,难不成让那些官老爷坐享其成吗?”
姚青峰和左丘两人都是一直生活在辽东的人士,从来都没将所谓的大周朝堂放在过眼里。
反观一直在朝堂为官的沈秀夫陷入了沉默,微微低下了脑袋。
皇甫沐抄着手,静静的等待着沈秀夫的态度。
姚青峰在一旁看的有些急了,轻喝道:“沈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你想把辽东交给那帮贪官污吏来管辖?你别忘了,当初您老在朝堂上恳求朝廷出兵时面对的是什么局面!何人响应过你!”
一向文雅的姚青峰此刻显得怒气冲冲。
“唉。”
沈秀夫叹了口气,腰背似乎更加佝偻了几分,默然开口道:“老夫绝对是希望辽东由尘侯爷管辖的。”
这话一出姚青峰的脸色才好看了几分,但是沈秀夫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可是你们要想想,侯爷官封二等侯爵,领北凉道节度使,手握二十万骁勇善战的边军将士,位高权重。上官家、宇文家、赵家看起来都对侯爷笑脸相迎,可是背地里谁不防着侯爷一手?
当初上官一家和太后捧着侯爷上位,那是为了对抗宇文家,给上官家发展实力争取时间。现在南疆道的上官泰磊同样握有赫赫战功,上官家羽翼已成,太后凭什么还扶持侯爷?
现如今辽东大捷,怎么,再把辽东划归侯爷管辖?你们认为可能吗?雄踞边关七州之地,既有悍卒又有粮仓,换你们坐在龙椅上,会不会放任如此权臣出现在朝堂之上?”
沈秀夫一道道质问的声音响彻在屋内,将形势分析的明明白白。
刚刚还有些冲动的姚青峰和左丘二人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他们也意识到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左丘单手扶着脑袋,咬着牙站起了身,还没说话就被沈秀夫给堵住了。
“怎么,左将军想说不顾朝廷命令,逼急了就起兵造反?”沈秀夫一语中的,道出了左丘心中所想。
造反二字在屋中久久回荡不绝。
左丘无奈的点了点头,这位老大人实在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