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虎毫不介意的咧嘴一笑,继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跟陈头搭话:“陈头您跟我们说说,攻过那么多次城,咋就活得好好的,有没有什么诀窍?”
“对!陈头你就跟大伙说说吧!”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因为知道这位陈头是参加过南征的人,而且还是出自那北凉先登营,所以都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诀窍?”陈头擦刀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目光默然的开口道:“哪有什么诀窍,只不过是碰巧每次在我前面登城的那兄弟都会替我挨了那支箭罢了。我不是替自己活的,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活的。”
所有听到这话的士卒都微微愣神,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是用多少人命堆出来的。
碰巧而已?
若是箭头射中的是他,那今天现在这里的百夫长或许就叫王头、李头。
反正总会有人死,总会有人活。
北凉又有何人惧死,先登营又何尝停下过他们的脚步?
“你们待会儿就按照这两天教你们的做就行了,稳住阵型,别乱!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想着身边的同袍!”陈头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语。
众人纷纷点头。
短暂的聊天很快就结束了,只不过大家的心都变得沉重了一些。
时间慢慢推移,沙场经验丰富的城头看了看日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脚边的竹盾套在了手上,原来略微有些散漫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朝着身后大喝道:
“诸位将士!我老陈粗人一个,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我只有一句话,杀完金狗,活下来的咱一起喝酒吹牛,死了的也别怕!你们的家人有人照顾!侯爷亏待不了咱们!”
粗狂又带着点土气的话语却让所有人心情一震,眼中寒光闪现!
端坐将台之上的尘岳终于抬了抬手,轻声道:“开始吧!”
顿时将台上令旗闪动,鼓声再次响起。
这轮鼓声之后,原先的弓弩营分出一部分开始缓慢向前推进,将羽箭的落点变得更深,剩下的一部分弓弩营则开始了轮换休息。
攻城大军马上要在己方密集的箭羽下攻城,所以这箭羽的落点可得向前推进一些。这北凉利箭可不能射中自己的士卒。
与此同时还有十余骑传令兵纵马而出,奔向各攻城方阵。
一名传令兵飞奔至陈头这处方阵,怒喝道:
“将军令!攻城!”
陈头瞬间拔刀,怒吼一声:“随我登城!”
“风起!”
“杀!”
在一声吼叫之后,五百余人的攻城大队顿时向城墙涌去。
十余个步军方阵快速的涌向檀州城的四面城墙,在这些士卒的头顶上有那万箭飞过,有己方的也有城头金兵射下的。
冒着箭雨,这些辽东新兵们毫不畏惧的迎头而上。
林三虎紧跟在盾牌阵身后,大步向前迈去,手里紧紧握着那柄凉刀,在他身侧就是几个扛着竹梯的兄弟。
伴随步军方阵一起前进的还有那无数的攻城云车,云车之上也在不停的喷吐着箭矢。
领先冲锋的陈头在快要抵达城脚下时清晰的看见了那宽约两丈的护城壕沟。
只见他手一抬,身后的扛梯士卒迅速从人群中钻出,前面两人用脚将竹梯这么一顶,手一番,用力一抬,整个竹梯就这么搭过了壕沟。
这两天陈头已经把攻城要注意的点讲了个清清楚楚,对于他的手势这五百号人已经很熟悉了。
“过!”
陈头大喝一声。
方阵中的百余名盾牌上当先从竹梯上越过了那条壕沟,林三虎深吸了一口气,紧跟而上。
当他踏上那悬在壕沟上方的竹梯时,余光不经意的向下一扫,壕沟底部阴狠发寒的钉刺让他头皮发麻。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侧边有一位新兵兄弟脚没踩稳,摔进了那壕沟之中,瞬间毙命。
又有一人中箭而倒,被钉刺扎了个透心凉。
“别看!过!”陈头厉喝道。
林三虎牙一咬,几步连踩就越过了壕沟,只不过他握刀的手已经出现了汗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战场的残酷,眨眼间便会吞噬人命。
当先而过的一百盾牌手已经开始在城脚下构筑防线,林三虎就微伏着身子蹲在一面盾牌下面,此刻箭羽和石块如雨点般从城头落下。
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
见五百名兄弟都过去了,陈头极为敏捷的几步就越过了壕沟,然后继续前行,这个壕沟自有后面的士卒将它填平。
“放箭!给我放箭!”
城头上的脱哈木举着刀大声的喝骂着,虽然红头兵战心不强,但是有那么多金兵拿刀逼着,不打也得打了。
四面檀州城的城墙都搭满了云梯和云车,动作最快的先登营已经开始攀城。
先登营主将曹闻昭留守在大阵之中,因为这新兵太多,需要他在大阵中来回调度。
转眼来看林三虎的这支方阵,已经全部缩在了城脚下,靠着竹梯挤成了一团一团的。
“攻城!”陈头手中弯刀一挥,就有数十个体型健壮的汉子拎着竹盾从人群中钻出,顺着竹梯开始向上攀爬。
这些都是提前选出的身手好力气大的,可以最大限度的往上爬,减少后续士卒登城的压力。
但先登城者阵亡率是最高的,这些冲出去的汉子也心知肚明,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
要是放在先登营的死战攻城中,身为百夫长的陈头肯定头一个就冲了出去。
但今天陈头抑制住了心头的冲动,毕竟还有这么多新兵需要磨炼,这才是自己的主要任务。
不断的有人攀城而上,也不断的有人从竹梯上跌落,运气好的摔个狗吃屎,你要是快爬到顶端的时候摔了下来那就只有粉身碎骨了。
林三虎也登了两次城,第一次自己脚滑摔了下来,第二次则是整个竹梯都被金兵推翻了。
但好在他运气不错,除了摔得鼻青脸肿,没受什么大伤。
刚从半空摔下来的林三虎犹自在那里揉着屁股哼唧着,陈头看到毫不犹豫的就是一脚踹了过去,破口大骂:
“妈的!给老子起来,不想死就躲到盾牌下面去!”
林三虎哆嗦了一下,立马就抄起了地上的一面盾牌抗在了脑袋上。
整个攻城持续了两个时辰,时间一到这波五百人的方阵就在陈头的率领下撤了下去,此刻五百人已经折损了四十余人。
与此同时,会有另一波五百人的方阵重新顶上。
北凉军压根就没想过一鼓作气拿下这檀州城,五六万士卒驻守的城池怎么可能一战而下。
尘岳的目的是要快速的磨合这两万新卒,见血是新兵最快成长为老兵的方式。
到夜幕降临时分,北凉边军就撤军回营,没有做那日夜攻城的疯狂之举。
脱哈木气喘吁吁的站在城头上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攻城大军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