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卿说这番话,正是以为张英卓会以此为条件释放她,不想张英卓不为所动,只是讲述道:“唉,当时的怪物虽被消灭了个干净,但少林寺也牺牲了四人。约莫七八年前,山上又来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大约每隔三四十日,便会带着一些小怪来咱们村里吃人。那时候,老村长已去世多年,杜村长已上任,他不想再麻烦少林寺,便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是将咱们村村民都集中在一起,再整个用高墙包围起来。刚开始虽有一些村民反对,但自从高墙建好之后,除了极少外出的村民被吃,其他人倒都得了个安居乐业。而且,后来村长又打听到小叶紫檀可以困住这些怪物,于是,我们在附近挖了许多陷阱,不时可以捕捉到一些兽类,将它们杀死后,肉类也可以当作食物,弥补我们耕地的不足。”
陈淑卿霎时回想起来,之前在树上打探墙内景象时,依稀看见有村民在晒着肉干,便也明白了墙内村民是如何维持生计。
不过,这种与妖怪不共戴天却又依赖妖怪为生的生活方式,着实让陈淑卿大开眼界之余,又觉得有些恶心。
张英卓继续讲述道:“可是,最近一年来,这个方法已经越来越难以为继了,不知为何,那些怪物变得越来越厉害,我们的城门已经两次被攻破,我们选出的二十四名战士,已牺牲了一半,剩下的战士,包括我在内,每日都生活在惶恐之中,不知何时便会成为那些怪物的腹中之物,唉。”
“那你更应该放我出来啊!”陈淑卿握着拳头道,“我答应你,只要离开这土坑,我明日……不,我立即便杀到那些妖怪的老巢去,替你们报仇!”
“不,淑卿姑娘,你误会了,我放你出来的条件,并不是这个……”说到此处,张英卓将目光从陈淑卿身上移开,脸上写满了羞涩。
“那你是什么条件?”陈淑卿心中隐约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张英卓欲言又止,半晌后,终于鼓起勇气道:“我的条件是,若是放你出来,你得答应和我成亲!”
“什么?”陈淑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张英卓语气颤抖道:“我孤身一人,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便想……若这辈子能与你这么美貌的女子成亲,我张英卓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是妖怪,还坚持这样的想法吗?”
“妖怪又怎样?你可知道,我在这该死的墙内,活得有多么孤独吗?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虽被他们选为了战士,可是却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涟寿村是一个很长寿的村,一千三百多个村民中,光百岁以上的老人就有三个,可是,因为我父母早早就病故,他们说我家没有长寿的传统,怕嫁给了我,从此后代都变成短命鬼!”张英卓瞪圆了眼睛,越说越激动,“口口声声说我是村上的战士,是受人尊敬的涟寿村‘守护神’,结果……结果,就他娘的是这么尊敬我的吗?这就是人性!淑卿姑娘,若人性就是这样,我又何须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们?我何不远走高飞,去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一席话,将陈淑卿说得瞠目结舌,从她的角度看去,张英卓的脸在羞涩与愤怒交加之下,被火光映衬得更加红润,顿时,她又突然回想起一百五十年前那日,王鸿庆笑着对她作出的承诺。
“接受,当然接受啊……我未来的媳妇儿是妖怪,那么强大,我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虚伪、狡诈……接下来,便是背叛!
可那时,王鸿庆不过是在情急之下为自保所言,但今日这个张英卓,却大可不必如此,因此,我可以相信,他的所言非虚。
见陈淑卿久久未回应,张英卓又问了一句:“淑卿姑娘,你想好了,愿意嫁给我吗?”
若是未遇见小七,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倒也无妨。
可是,正是为了小七,我现在必须先想办法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便和你成亲。”
阿庆,当时你对我的背叛,我要在这个叫做张英卓的人身上还回来!是的,我会愧疚、会自责,但我没有选择!
张英卓顿时眼放光芒:“真的吗?你可千万别反悔哦?”
“嗯,绝不反悔。”
张英卓正要做些什么,突然,又停下动作,警惕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一旦放你出来,会发生何事呢?”
陈淑卿急促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
张英卓想了想,又颤抖地要求道:“要不这样吧,你……你现在便将衣服解开,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一旦看过,你便是我的人了,我便彻底信了你。”
陈淑卿顿时有如五雷轰顶,嗫嚅道:“你为何……会有这么龌龊的要求?”
“龌蹉?”张英卓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厉声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与我成亲,那我作为丈夫,要看一看我媳妇儿的身体,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叫做龌蹉?”
陈淑卿正想说些“我们尚未拜堂”之类的塞责之话,突然,一股对张英卓的极度不信任感油然而生。
这家伙为何这么晚了来跟我说这些?莫不是,故意来套我,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点龌蹉的欲望吧?
什么父母早亡,讨不到媳妇儿的鬼话?兴许,我一旦解开衣服,他便会邪笑着离去,回到墙内家中,与他媳妇儿温存呢!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里,问题不在于他是否说了真话,问题在于,即使他说了真话,我又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尊严?
“对不起,兄弟,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你!”
“别叫我兄弟!”张英卓突然大怒道,“你不是盼着从这笼子中出来吗?你难道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吗?”
“对,我那些话,都是假话。”陈淑卿黯然道,“我为了活下去,说了假话,可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东西,比生命更为值得珍视……我不想再欺骗你,对不起。”
“你你你……”张英卓顿时感到内心中那点最后的自尊被彻底摧毁,但仍不甘心道,“最迟明日,他们便会来杀你,在那之前,你还有一点时间考虑,好自为之吧!”
说完,张英卓满脸阴沉地站起了身子,拂袖而去。
光亮越来越弱,不多时,周遭又恢复了之前的黑寂。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野兽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陈淑卿明白,那是张英卓路过另一个陷阱时,用长矛戳了被困的什么东西,用以发泄。
翌日上午,涟寿村一间秘密议事厅内,十男两女一共十二个村民正围坐成一圈,神色凝重地商量着一场决定全村命运的大事。
只听徐康说道:“昨日是我、张英卓、刘雪橙三人负责墙外值班,按照既定的计划,今日该罗宏伟、雷光霁和李凤莹三人了,若是没什么问题,咱们便开始吧。”
这十二个青年,正是涟寿村“护村队”原二十四名战士中仅存的十二名,按照村民与他们签署的协议,他们可以不用做农活,由村民集体供养衣食住行,他们每日以三人为一组轮流到墙外值守,主要职责包括瞭望和巡逻,若是妖怪来犯,需第一时间通知村民防范,若是捕捉到了妖兽,也由他们负责检查。
多年来,轮流值守已形成惯例,即使偶有破例,也不过是个别队员因病假、事假之类的寻常原因找人代班,从无推却之说,然而这一次,会议却开得无比艰难。
只见叫雷光霁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低垂着脑袋,半晌后,支吾道:“抱歉,我不想干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徐康愣了愣,对雷光霁正色道:“老雷,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啊,曾经你为了加入护村队,可是好说歹说才说动了众人,后来,你表现也一直不错,村民那么信任你,怎么遇到一点困难就打退堂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