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敢说,只能尽力赶快演完,好快点逃命。
只是没有料到,最后还是得罪了天子。
一瞬间,几十个人,全都趴在了戏台上,战战兢兢,浑身颤抖。
在这个当口,别人肯定不方便说话,马皇后道:“陛下,大喜的日子,有脾气也不必朝着他们发,让他们下去吧!”
事实证明,马皇后的面子还是大的,朱元璋深吸口气,终于点头,“让他们下去吧!”
戏班子如蒙大赦,赶快跑了。
可朱元璋却是一扭头,看向了群臣。
在场的武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是知道这出戏是夸奖大宋朝的,陛下听着不痛快,但是有些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儿。
张希孟主持修宋史,这段时间陆续公布内容,朝野议论纷纷,结果此时就有人弄出了这一出戏,在民间大肆上演,鼓吹大宋贤君名臣,忠良义士……这是要干什么?
跟张相公唱对台戏吗?
觉得国史馆修的宋史,不合适?
替大宋招魂?
这时候太子朱标突然向前走了两步,跪倒朱元璋面前。
“父皇,孩儿近日处理北平案子,心中颇有体会。诚如张相剖析的一般。那些人思念大元朝,称颂元军,甚至梦想回到元廷……所图者,不过是肆意妄为,可以由着性子胡来。如今又有人怀念大宋,觉得宋史修的有问题,不够公允。那他们想的是什么?孩儿窃以为,他们想的是在大宋朝,士人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
“这么多年了,自从父皇起兵,张相公几次做文章,从杭州岳王墓,到白鹿洞书院,再到崖山战场。张相公一以贯之,就是抨击士人,反省赵宋之失,主张以民为本,重新立国!这正是我大明的根基所在啊!”
朱标感叹道:“父皇,张相公未曾变过,所修宋史,正是盖棺定论,把多年来的主张,付诸书中,警示后人。当此之时,却有这么多人出来胡言乱语,横加指责,处心积虑之深,怕是不光是讽刺张相公那么简单!”
朱标这番话,确实是让人大吃一惊……长久以来,朱标都是老实巴交,温良恭俭的形象,也是很多文臣的希望所在。
朱元璋太轴了,没希望了,也就只剩下朱标可以指望了。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却让众人惊觉,貌似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众人心惊肉跳,龙椅上的朱元璋,却是微微点头。
“太子所言极是……自从咱起兵以来,到坐上龙椅,再到今日,登基也快十年了。天下之间,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咱不配坐在龙椅上,觉得大明的种种国策,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咱一直以为,随着大明朝国势强盛,物阜民丰,四夷臣服,终究会有人想通的。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朱元璋这话说的,有人的血都凉了,太可怕了吧!
这是天子震怒啊!
果不其然,朱元璋道:“今天是咱的生日,不好大开杀戒。但这事不能没有个结论,到底是谁在后面摇旗呐喊,煽风点火,又是谁纵容回护,弄得乌烟瘴气……不能没有个交代!”
朱元璋把目光落到了李善长身上,吓得李相公连忙跪倒。
“上位,臣,臣疏忽了,臣有罪!”
老朱摇头道:“李先生,此事就跟前面的商业部一样,你说得很对,以前没有想到,所以就管不了。此次的事情,最该管起来的就是礼部,咱在三天之内,就想听听礼部的意思!”
朱元璋虽然只说想听听礼部的意思,但前面还有一句,因为是生日,所以不想大开杀戒。
换句话说,三日之后,还没有确当办法,那是要死人的!
一出狸猫换太子,竟然惹出了这么多麻烦,李善长也是叫苦不迭,而且自从和张希孟的联盟瓦解之后,老李就觉得力不从心,倍感艰难。
无论是江楠的商业部,还是这一次事情,都超出老李的掌控范围。
他毫无办法,只能在第二天召集礼部尚书陶凯,左侍郎杨训文,另外又请了几位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吏,大家伙凑在一起商议。
“李相,说实话,我们真的冤枉。狸猫换太子那出戏我们不知道。你说卑职们好歹都是朝廷命官,有怎么会跟一群戏子搅合在一起!”
“住口!”李善长一声断喝,随即怒视着陶凯,冷笑道:“你刚从山西调回来不久,看你的样子,在外面历练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伱现在就给我滚出礼部,不要留在这里!”
老李发威,也把陶凯吓得够呛,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没有道理啊,李相公怎么那么生气?
看着这个还不开窍的东西,李善长是真的无语了。
“去把江尚书请过来吧!”
中书省姓江的尚书,只有江楠一个,请她过来?
让一介女流来教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做事?
李善长气得想打人,不去请江楠,难道让老夫去拜求张希孟吗?那不是更没脸吗?
过了一会儿,江楠果然来了,而且听完李善长的话,江楠没有任何迟疑,立刻道:“李相公,当初陛下起兵的时候,很早就让吴提举编演戏曲,登台演出。十几年前,便明确说了,演戏的人员,也是有军籍的,比照军中将士优待。”
“当初决定此事,就是因为这个宣传非常重要,马虎不得。”江楠认真说道。
陶凯愣了少许,就说道:“江尚书讲的没错,可如今大明立国十年,江山稳固,物阜民丰,天下大治,俨然盛世大明!到了此时此刻,贵贱有别,朝廷官吏,又如何能不顾脸面,跟那些戏子往来?”
江楠轻笑了一声,“是啊,戏子是下九流,不配和官吏并立朝堂。对待他们,应该用过即丢,不必当回事……罢了,我也乏了,告辞!”
江楠起身要走,李善长吓得连忙拦住,“江尚书,你可千万不要误会。陶尚书到底是文人气太重了,我回头必定教训他。眼下还请江尚书指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江楠呵呵嘲笑,“我看是士大夫的习气太重了!我确实没有什么能指点李相公的,这种事情,李相公要是愿意,可以请刘学士,或者钱侍读过来商议。”
江楠说完这话,也就起身告辞,多一秒钟,都懒得浪费。
别看大明立国十多年,张希孟喊着移风易俗,也忙活了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效果,那还是扯淡,毕竟没有效果,江楠凭什么能坐上尚书宝座?
而且她还没有像狄青一样,遭到群起攻之,逐出朝堂,这就说明,张希孟还没白折腾。
但要说从此之后,天下大变,旧习尽去,焕然一新,大家伙都改变了看法,大明朝从头到脚,都成了新的……那更是做梦!
尤其讽刺的是,越是官位高,越是权柄重,尤其是礼部,国子监,翰林院这种清贵衙门,就越是难以转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