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们现在坐拥四五十万人马。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明玉珍又能有多少兵马?
也想跟我们并驾齐驱,未免痴人说梦了吧!
张希孟还是没有多言,继续冷眼旁观。
朱元璋听到这里,也是稍微错愕,随即道:“难为你们能这么想,元廷可不比曹魏……他们君昏臣酷,盘剥百姓,压榨黎民,已经是天怒人怨,才有了遍地红巾。事到如今,孙刘该联起手来,一同北伐,铲除逆元,恢复华夏江山,这才是正办!”
朱元璋说完,再看这叁个人。
短暂迟疑之后,向大亨躬身道:“回大明天子的话,北伐自然是对的,但是无奈巴蜀兵力孱弱,粮饷不济,倘若陛下能够赐些钱粮,或许还可以商量。”
此话一出,朱元璋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他这一腔火热,直接被泼了一盆冷水。
还没谈什么,就直接要钱,你当咱是傻子吗?
这时候张希孟突然幽幽道:“可有向吴国祈粮北伐的蜀汉?”
这一声不高,但却颇有杀伤力,弄得这叁人都是一愣,向大亨一个武夫,明显招架不住。
戴寿立刻道:“吴蜀之说,不过是比喻罢了。我等这么说的意思,也是因为吴蜀背盟,互相攻伐,以至于让曹魏得势。仆以为我们两家当订立盟约,永不相攻,这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
张希孟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孙刘抗曹就是假的了?”
“这?自然不是……我们双方先定下盟约,交个朋友,彼此往来,互通有无,待到时机成熟,准备妥当,自然可以一起北伐。”
张希孟笑道:“那是不是在时机成熟之前,我们不能进攻巴蜀?”
“这个……自然!”戴寿勉强道。
张希孟又道:“这么说,就是一纸空文,换你们长久的安全喽?那我还想请教一句,你们凭什么以为我大明会答应?”
这仨人齐齐一怔,戴寿咧了咧嘴,突然笑道:“张相果然是言辞犀利,让人钦佩……不过在下以为,大明意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我们承袭彭祖师遗志,也是想着重兴汉家河山。如此而论,我们如何不能成为朋友?华夏二字,一分为二,各取其一,我家大王已经准备登基称帝,国号为大夏,就是为了呼应大明,恰是我们的一片诚心!”
朱元璋怒拍桌桉,眉头立起,一团怒火,直冲脑门。
他此刻也知道自己想简单了。他想着放弃成见,暂时同心同德,完成北伐,然后再说别的。
可是明玉珍却想着先保住他在巴蜀的地位,甚至还想着更进一步,成为大夏皇帝,跟他这个大明天子分庭抗礼,平分华夏。
痴心妄想!
朱元璋已经开始后悔了,是他高估了这帮人的心胸。
张希孟倒是笑容可掬,半点不意外,“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二字,岂可分离?我大明天子除了要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之外,还有一项主张,那就是九州归一,天下一统!”
张希孟起身冷笑道:“你们回去告诉明玉珍……当初赵宋未能光复燕云,随后又丢失西北,中原沦陷,自唐末数百年来,九州不全,胡虏霸占中原,这都是华夏之耻!如果尔等能顺应大势,最好不过。如果想着平分华夏,以至于九州不全,那你们就是和元廷皇帝一样,都是我大明的敌人!天兵到日,必定土崩瓦解!”
张希孟这番话说完,戴寿和向大亨尚在错愕之间,他们倒是听过张希孟的大名,却是不知道他的份量,毕竟战和大事,该有天子决断吧!
他们齐齐看向朱元璋,而老朱此刻也缓缓转向他们,面色阴沉,冰冷道:“咱这个皇帝还知道一句话,叫汉贼不两立。告诉明玉珍,他有本事,就灭了大明,自己一统华夏……他要是没胆子,就赶快打消念头,跟咱一起北伐。要是还想着平分华夏,除非咱死了!”
“送客!”
老朱勃然大怒,手下人侍卫直接将叁人逐出行宫,半点客气没有。
等他们走了,老朱坐在那里,绷着脸,气了半晌,突然又笑了。
“先生,看起来是咱把事情想简单了,这往后可不能一厢情愿了。”
张希孟脸上含笑,“主公,这事情算不得错……咱们尽最大努力,明玉珍不上道,不想体面,咱们就帮他体面,没什么了不起的。”
老朱想了想,却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语重心长道:“先生,明玉珍到底是疥癣之疾,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巴蜀地势险要,想要一下子杀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牵制了大军,分散了力量,影响了北方大局就不好了。”
又沉吟了一阵,朱元璋才道:“咱看刘福通不是察罕帖木儿的对手啊!”
朱元璋的感叹绝不是没有道理的,张希孟更是心知肚明……刘福通已经是盛极而衰的气象了。
甚至早在对陈友谅用兵之前,就是如此。
一个国家是否强大,很大程度上不在于兵马多少,地盘多大,势力多强盛,而是要看人心齐不齐。
人心齐泰山移。
人心不齐,就算是个小土丘,也搬不走。
那看看韩宋的人心,成色如何?
就在明军攻伐陈友谅的时候,北伐中路军的关铎也试图攻击辽东,策应刘福通,他领兵从高丽出发,杀回辽东,结果十数万人马,被元军在辽西击败,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高丽。
而此刻高丽的兵马也出动了,想要配合元军,驱逐红巾军。
关铎等人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而就在此刻,张定边挺身而出,他率领两千八百名甲士,主动迎战高丽兵马。
叁战叁捷,最后一战,张定边提着长刀,追杀叁十里,斩首八千,将高丽兵马杀得屁滚尿流,狼狈南逃。
张定边一战成名,高丽的孩子不睡觉,爹妈都拿张定边吓唬人。
而张定边的胜利,极大鼓舞了关铎等人,勉强击退了元军,但是他们损失极大,原本二十多万人,已经失去了一大半。
像他们这种流寇战法,裹挟大量百姓,一旦遭遇失败,尤其是损失许多老兵之后,就容易人心溃散,一蹶不振。
关铎心乱如麻,不得不祈求张定边帮忙。
张定边倒也很干脆,你们想整军,想继续支撑下去,这倒是不错,可咱一个粗人,能帮上你们什么?
你们要想活着,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你们学张相的作为就是了。
张定边很体贴给关铎送了一本张希孟的文章。
“拿去读吧!”
关铎无奈苦笑,“张兄说笑了,岂有靠着书本打天下的?”
张定边呵呵冷笑,“你当这是普通的书本?这东西可不是儒生的无病呻吟,闷坐书斋,搜肠刮肚出来的!这是一个要饭乞丐,从一个九夫长,变成大明天子的宝典!是另一位当世圣贤,用心血写就的至理名言……你要是觉得这东西普通,你倒是给俺找个不普通的出来?莫非说,你以为会有明王降世,前来解救你们不成?”
关铎的脸色苍白,被张定边一番抢白,顿时是哑口无言,沉吟良久,伸手抓起书稿,向着张定边施礼,而后匆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