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孟笑道:“行了,这次你就负责带着耳朵和眼睛,去感受一下吧!庙堂可比佛堂有趣多了。”
江楠乖乖答应,跟在了张希孟后面。宋濂只能无能长叹,谁让他这个人老珠黄的,不受待见喽!
张希孟跟着江楠来见朱元璋,陈说李梦庚的案子。
在另一边,李善长却抢先一步,到了朱元璋这里,向老朱哭诉。
“上位,臣,臣在近日已经查出来了,是李梦庚这个畜生,买通臣身边的随从,借着从应天给臣送东西的机会,把那包龙井茶叶送到了杭州,放在了臣的案头,后来被张相拿去了,就,就引出来王家的案子,从头到尾,臣都不知情,就是被这个畜生给害了!”
朱元璋一惊,“还有这事?”
“确实,臣这里人证物证都有,而且大可以叫来李梦庚,臣愿意跟他对质……说起来也是臣疏忽了,觉得是老朋友,追随臣多年,实心用事,就疏于防范,臣,臣有疏失。”
朱元璋冷哼道:“确实,你不是还要举荐李梦庚担任参知政事吗?你的识人之明呢?”
李善长骤然一愣,随即连忙道:“上位这么一说,臣倒是想明白了,李梦庚是不是以为臣不知道他的手段,就有办法,利用臣身边的人,陷害臣!然后他好取而代之!”
朱元璋听到这话,竟然一阵沉吟,李梦庚那家伙信誓旦旦,以李相自居,言语之间,还颇为看不起张希孟和李善长,或许这家伙真是这么想的!
着实该杀!
“真是没有想到,李梦庚竟然如此大奸大恶,往后你要更加小心,尤其是在识人这事情上,大意不得……就连,就连张先生都被李梦庚给骗了,还说要在刑统完成之后,也举荐他呢!”
李善长心头狂喜,我的老天啊!
原来张希孟也掉到这个坑里了!
苍天保佑,神佛开眼啊!
多少年了,从来都是张希孟欺负自己,明明自己是左相,执掌中书省,可总是比张希孟低一头。
可算是轮到他倒霉了,老李简直是比自己得了狗头金还开心。
但是表面上还不能露出来。
“上位,李梦庚修刑统还是很用心的,张相到底是年轻了些,不知道人心难测,世事险恶啊!”
朱元璋微微点头,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李善长的说法,谁还能不犯点错呢!
正在这时候,张希孟和江楠到了。
施礼之后,张希孟站在那里,江楠紧紧跟在后面,垂手侍立。
“张相,李梦庚那个畜生被咱撞破了丑事,已经下狱待查了。”
张希孟连忙道:“恭喜主公,抓获了一个蠹虫……我这里也有个事情要上奏,李梦庚在王家的案子上,有贪墨的行为,初步调查,也有十几万两之巨,又涉及田亩土地……臣以为应该重新彻查,绝不能放过这个畜生!”
说完之后,张希孟把一张清单递给了朱元璋……此时的李善长,瞬间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比死了亲爹还要沮丧万倍!
从吴王府出来,张希孟深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对江楠笑道:“怎么样,有什么感受?”
江楠绷着面孔,灵动的眼珠忽闪两下,低声道:“似乎李相公有些失落。”
“岂止是失落!他这人是盼着我倒霉呢……算起来这是你帮了我大忙啊!”
江楠一怔,连忙道:“是张相提携,卑职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你们度支局是越发重要了,我正要好好交代一些事情。”
张希孟跟江楠返回了值房,落座之后,江楠给张希孟倒了一杯茶……还是奶茶!
“张相说的对,喝这个的确双份愉悦,张相也常喝吧?我是按照张相的方子做的,只是没舍得放西湖龙井,用的是普茶。”
普茶可不是普通的茶,而是云南的茶,到了明朝后期,还有个名字,叫做普洱。
张希孟拿西湖龙井做奶茶,根本是扯淡,江楠用普茶熬煮,无论色泽还是味道,都要胜过张希孟不少。
“不错,还是你们女孩子家心细手巧。”张希孟赞叹之后,就道:“我大约和主公说了一下,接下来会针对百官进行教化,你有个心里准备。”
江楠一惊,“张相,是要考评贤愚吗?”
“不是,其实侧重还是教化……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规矩,律法。”张希孟耐心解释,他把江楠当成例子,讲给老朱,正好把想法告诉她,也听听她的意见。
“官员辅国治民,必须有规矩才行,按照法令做事……譬如说户部征收田赋,是不是盘剥百姓,敲骨吸髓?刑部核准杀人,砍头枭首,算不算滥杀无辜?还有度支局,总算财政,监察百官,是不是为难别人,甚至是杀人害命?”
江楠紧蹙着眉头,“这,这自然不算!”
“那为什么不算?你想过没有?”
江楠摇头,“卑职不清楚。”
“就拿田赋商税来说,你知道是怎么分配的吗?”
江楠没有迟疑,立刻道:“大江南北,吴王治下,每天夏秋两税,共计税粮六百五十万石,其中养兵就要三百万石,还有百官俸禄,河工,安顿流民,拓荒垦殖,办学兴教。”
张希孟点头,“这些事情,大约可以概括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算是最大头儿的养兵,也是为了保护现有旳成果。四面皆敌,要是没有强大的军力,如何能保护百姓,如何能让大家粮仓里的存粮安全?我们这次的教化,就是要和百官讲清楚一件事……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是合乎道理的!”
江楠思索着张希孟的话,想到了什么,心头震动,轻声道:“也包括度支?”
“嗯!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理直才能气壮……你手上掌握的权柄,不是你替天行道,快意恩仇的工具,也不是你战战兢兢,内疚自责,不敢面对的负担……你我,乃至更多的官吏,我们皆是天下公器!”
“天下公器?”
“对!我们在乎善恶,但更在乎治乱……我们不该有太多的想法,或者说,我们最紧要的使命,就是保证上位的决策,能够妥当落实,完美执行。不居功,不自我膨胀,思虑周全,心思缜密,就是……卑微的天下公器!”
江楠越听越迷糊,她试图努力理解张希孟的意思,但是又总觉得有矛盾的地方,可要说哪里不对劲儿,她也说不出来。
或者就是人家宰相的境界吧!
“张相,卑职会仔细揣摩的……只是当下我们要怎么做?”
“很简单,就是立刻清算和户部有关的所有账目,查出李梦庚有多少贪赃枉法行为,赶快准备好,等主公需要,立刻就拿出来。”
江楠连连点头,“我前面已经计算了,明天就能给张相送过去。”
张希孟心中一喜,“对了,江提举,我看你手下的效率很高,不少铁算盘,这些人都是哪来的?莫非是你们家的?”
江楠一笑,“这里面的确有三个人是江家的老账房,但真正的来源,还是王妃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