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缺口被炸塌了大半,却还剩下八尺多的高度,石抹宜孙指挥着人马,拼了全力,要把朱家军挡回去。
然后再抢修城墙,堵住缺口。
胡关住冲了两次,竟然都被这个矮墙挡住了,身上也多了两支箭,背后的战鼓越发激昂,胡大海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
必须攻进去!
“再来,我打头儿!只许进,不许退!”
胡关住提着利斧,准备再一次冲锋,如果拿不下来,就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再次冒着弓弩,向前冲锋,身旁的甲士争先恐后,大叫着向前冲,他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城里的弓箭手突然探出,从垛口两边拼命攒射,瞬间好几个士兵中箭。
胡关住的眼睛都红了,就在这时候,一队朱家军的弓弩手也赶到了,他们对着城头疯狂射击,元兵被压下去了,势头不免减弱。
胡关住见机会来了,果断冲上去,终于到了缺口。
前两次他们都到了这里,可就是这一截矮墙,让他们遇到了麻烦。
攀着城上去,对面正是早已准备好的元兵,长枪利斧,肆意收割,朱家军的士兵一露头,就会被击杀。
到底要怎么办?
正在胡关住迟疑要不要冲上去的时候,突然从身旁冲去几个甲士,他们扑到了城墙下面,用头抵住城墙,露出肩膀!
“上!”
刹那间,胡关住明白了几个弟兄的意思,他一怔,却也不敢停留,只能飞步向前,他踏着一块石头蹿起,随后一脚踏在一个士兵的肩头。
谷胡关住身强体壮,加上满身铠甲,份量可想而知。
他能明显感觉到下面的士兵向下一沉。
但是这个士兵咬着牙,随即全身用力,肩膀向上,推着胡关住,一跃上墙!
有了这个人梯辅助,胡关住上去之后,手里的利斧挥动,斩断了刺来的致命一枪,向前飞扑,将迎面的元军劈成两半。
其他元军一愣神,随即蜂拥杀来,要戳死胡关住。
而就在此刻,朱家军的士兵,像是跃龙门的鲤鱼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踩着肩头,冲上了城头。
有了助手的胡关住,肆意劈砍,节节向前。
后面的朱家军也越来越多……最初站出来,用肩膀扛了十几个弟兄之后,已经是油尽灯枯,血水从他的口鼻喷出,肩膀的骨头也已经受伤断裂。
当一个士兵踩着他,跃上去之后,这个士兵软软倒下,失去了生命,可是他的身体还趴在地上,把自己的背留给后面的弟兄。
就在他倒下去的刹那,又有一个士兵含着泪扑上来,继续用肩头充当踏板……士兵们义无反顾,不计生死。
他们作为全军的前锋,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给其他弟兄开路。
朱家军的动作极快,后续士兵带着短梯,木板,冲了上来,迅速搭好了进攻的路线……至此为止,士兵终于不必用肩头充当梯子。
可就在这段攻击的时间里,已经有七名朱家军士兵牺牲,另外还有几个人骨头断裂,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胡关住率领着人马,先夺取了缺口,随即又扑向了城门口。
胡大海督着主力,也加入了进攻序列。
朱家军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无数士兵蜂拥而入……诸暨守军,败了!
石抹宜孙被手下人簇拥着,试图逃跑。
可就在他转头的时候,一股火焰,冲天而起,正是他的府邸!
老太太亲手点燃了柴草,霎时间烈焰飞腾,黑烟滚滚。
“吾儿别怕,为娘魂助与你,一同破贼!”
老太太搂着孙子孙女,想要殉难。
可她的儿媳看在眼里,也是万分痛心,你想成全儿子,可你怀里的也是我的骨肉啊!她突然拼命扑上去,想要抢夺两个孩子。
老太太顿时暴怒,“贱婢!你坏我家忠义之名!”
她举起拐杖,抽在了媳妇的额头,立刻扑倒。
两个孩子也跑过来,对着母亲哇哇大哭。
外面火焰飞腾,奶奶动手打了母亲,爹又不知道在哪里,这可怎么办?
夫人挣扎着,奋力将两个孩子往屋外推去,“快跑啊!”
两个孩子含着泪,急忙往外跑,可没跑几步,男孩就被祖母抓住,“不许走!”
老太太把孙儿拖了回来,再回头看去,孙女竟然从门口跑了出去,外面的家丁看在眼里,竟然也没有阻拦,只是任由她跑了。
“到底不是吾家的人!走就走吧!”老太太死死抓着孙子,冲着滚滚火焰,冲了进去……石抹宜孙府中的大火,烧死了母亲、妻子、儿子,另外有两个家丁见到此情此景,也是痛哭流涕,跳入大火,随着主人去了。
却也有两个人,到底没有胆气,只能转身逃跑。
眼瞧着烈焰腾空,石抹宜孙也知道家中出了事情,以母亲的性格,必然要殉国一死。既然母亲归天,自己又如何独活?
“杀!杀红贼!”
石抹宜孙像是疯了一样,率领手下人,拼死力战。
而此时徐达也领兵赶到,加入了攻击。
胡大海和胡关住父子更是浑身浴血,一直战斗到了黄昏,他们把石抹宜孙围在了中间,乱箭之下,石抹宜孙被穿身,鲜血流干而死。
胡大海下令打扫战场,这时候徐达也来了,两个人见面,胡大海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俺们父子要去金陵,向上位请罪……这些兵马就交给徐指挥使了!”
徐达愕然片刻,只能眼瞧着胡大海离去,无奈叹息,自己这是做了小人,可不做又不行啊!
诸暨的战斗结束了,除了胡家之外,石抹宜孙全家殉难,倒也有几分忠勇。见惯了大元朝的奇葩,突然冒出一个忠臣良将,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如实上奏吧,给他们家厚葬,嘉奖忠贞。
只不过令徐达意外的是,这个请求送上去,在张希孟这里就遇到了麻烦:绝不可褒奖石抹宜孙全家!
“你们怎么看石抹宜孙这一家?”李善长向手下的诸多文官发问。
他这个左相直辖六部,上承吴国公,下抚万民,钱粮户口,兵车邢工,乃至人事调动,兴学教化,都是他负责。
所以别看张希孟手伸得长,玩的花哨,但论起实实在在的权柄,李善长还是稳压他一头的。
当然了,这也跟张希孟约束自己,不胡乱伸手有关。
比如这一次,他就是以学士院的名义,压下了徐达的请求,而与此同时,李善长统辖的礼部和兵部却认为应该给,而且必须给,不给实在是太小气了。
所以张希孟的阻拦未必就是最后的结论。
不用说,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惊动朱元璋的。。
而且隐隐约约,朱元璋也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这一段时间,他办了胡三舍的案子,揪出了一大堆走私酒水的蠹虫。对外用兵也算是顺利,胡大海知耻而后勇,一举攻陷了诸暨,这是立了大功,元廷在江南的势力一扫而光。
可偏偏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元廷的大忠臣,甚至全家殉难,以死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