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早住深深吸口气,抬眼看了看朱元璋,老朱一脸志诚,彭早住咬了咬,突然起身,单膝跪倒!
“千户彭早住,拜见上位!”
“好!”
老朱大喜,伸手拉起了彭早住,“咱当初跟你在濠州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那时候咱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咱们只有攥成一个拳头,才能打败元鞑子,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彭早住也用力点头,他不由得看向了那三位,“你们呢?愿不愿意跟着上位?”
这三位大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孙子才愿意。你彭早住连孙子都不如,你把我们卖了!我们可是大帅,让你们伺候你,痴心妄想!
潘大帅脑筋灵活,他急中生智道:“这个……我们一直都是郭大帅的部下,我们打算听郭大帅的吩咐。”
这位潘大帅,简直是阎王爷的书童,小机灵鬼一个!
把郭子兴推出来……老朱深吸口气,如果他一声令下,三颗人头就落地了,不过既然有彭早住归附,这三人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们愿意走,咱不拦着,你们的部下有多少要走的,也全都自愿。只是从今往后,自求多福!”
老朱一摆手,“送客!”
不给三个人废话,直接把他们赶走。
朱元璋下令,准备酒席,款待彭早住,庆贺合兵!
至于俞、鲁、潘这三位大帅,回去吆喝,只有三百多人跟着,他们还想强迫所有军屯士兵跟着,这时候徐达已经领着一千人拦在了他们的前面。
人和人毕竟不一样,就有那么一些人,宁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也不愿意老老实实耕田种地。
既然这样,可以放你们走,但是,想多裹挟一个好人,那是痴心妄想!
这三人被徐达像犯人一样,押解着灰溜溜离开滁州……在他们的身后,是数千将士潮水般的欢呼!
三位元帅离开滁州之后,并没有去找郭子兴,而是前往和州地界,同孙德崖汇合。
等到了和州,他们才知道,原来孙德崖所部虽然颇有兵力,但是粮草紧缺,入不敷出,经常也靠着劫掠百姓维持军用,招来了一片骂声。
偏偏他们三个没剩下多少兵马,就算是抢,也抢不到什么。
这下子他们也傻眼了,在朱元璋那里,虽然没了兵权,但还能吃饱肚子。可是到了和州,竟然要挨饿!
这算什么事啊?
还不如在滁州老实躺平,做一条咸鱼呢!
原来被剥夺兵权,竟然不是最遭的!
事实上,当下所有势力,包括元廷在内,都深受粮食匮乏的困扰。如果不是粮草不足,朝廷早就派遣大军,灭了张士诚,重新拿回运河控制权了。
只不过在这么一群眼睛冒绿光的饿鬼中间,有一个人,马上就能摆脱粮草匮乏的窘境。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一心分田屯垦的朱元璋。
老朱在至正十四年的正月进入滁州,随后铲除贪官污吏,依附元廷的豪强,又夺取六合等地,接纳彭早住等人投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始至终,老朱都在坚持分田,坚持屯垦。
从上到下,每一个人,每一头牲畜,每一分力气,都要投入到粮食生产之中。
甚至连李善长这些文人,都被朱元璋拉到了田里,跟着去干活。
二三月的时候,踩在及膝深的泥水里,耕田,插秧,种植早稻,让未来的韩国公苦不堪言,都冻出了毛病,腰膝酸软,夜尿频多,一度老李都觉得自己提前衰老了。
“李先生,咱让你下田干活,不是别的,是想让你知道农夫的艰辛,也让你明白,田亩土地,千差万别。就拿咱们脚下的这块水浇地,产量就能比旁边的山坡地多出一倍。不管咱们怎么均分田亩,都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让每一个老百姓都心服口服。”
李善长连忙点头,这一点他太清楚了,为了一垄土地,为了一点水源,农村都会发生激烈的争吵,甚至械斗,自己人打,跟临近村子打,甚至闹出人命,所在多有。
一点田,一点水,就要打死打生,是不是让一些高高在上,两手不沾阳春水,甚至关心动物更胜于同类的优质人类,感到不可思议?
人命无价,怎么能死得那么随便?
老百姓也太愚昧野蛮了!
果然是下等的东西,不配和我们同样呼吸,同样吃肉……
毕竟在高处久了,也就永远体会不到小民的艰难。
一家几个孩子,都张着嘴要吃的,田地里能产出的东西有限,要交田赋,要交丁税,要交苛捐杂税,佃农还要交差不多一半的地租。
多一点水灌溉,多一垄地,就能多产一些粮食,而这些粮食,或许就能多养活一个孩子,不至于在灾年活活饿死。
艰难如此,你说老百姓还能不拼命吗?
千百年来,乡土农村,土地兼并之下,才是最极致的内卷,退后一步,即无死所,不光自己要死,家人也要跟着死!
老朱的家庭,就在天灾人祸之下,卷输了,家破人亡。不得不去庙里当和尚,脱离主流社会。
如果不是红巾起义,或许日后他就是寺庙里身形佝偻,眼神浑浊,带着满腹凄凉的孤独老僧,槁木死灰一般活着,无声无息地死去。
朱元璋差不多该是最知道民间疾苦的皇帝,正因为如此,他才疯狂分地屯田,把心思都用在了粮食上面。
只不过这还不够!
“李先生,田分了,粮食收回来,下一步就是田赋,咱们还要把田赋收上来,才能养活兵马。该怎么收田赋,可是更大的学问!”朱元璋趁着休息的时候,跟李善长聊着。
老李用力点头,他也明白朱元璋的心思,自己在这个团队里,虽然很累,远不如在元廷做事那么自在,但却别有一种满足,甚至有时候还会突然冒出一些不大不小的惊喜。
就比如这一次的田赋征收。
其实还在春耕的时候,张希孟就安排人下去了解情况。
那一百多个学生,更是被张希孟派去了村子踏查,没错,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个村子,每个家庭,都不放过。
这种做法,简直让李善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衙门,一个官府,能把事情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张希孟要摸清楚每一个村子的情况,然后汇总到他的手里,而这份资料,就会成为接下来征收田赋的依据。
不管政策制定如何用心,总还是会有漏洞,只有靠着人的努力,才能无限接近完美。
其实前面提到过,均田不可能在一个县,一个府内平均。
均田的单位,其实是一个个的自然村。
出了村子,离家几十里,几百里去耕种,根本不现实。
那是移民,不是均田。
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铲除了豪强之后,在一个自然村里,每家每户,能得到的土地,大致平均,田地的产量,也不会相差太多。
甚至谁家土地稍多,产量稍高,村民们彼此心知肚明。
光看看粮囤大小,就一清二楚了。
在这种情况下,征收田赋其实没有那么艰难,甚至说只要找对了办法,就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