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将整件事叙述一番。
只听得百姓脊背发寒,震惊不已。
先帝是被景王杀的……齐公子被追杀离京……威武大公并非逆党,而是勤王之军。
如今,景王得天诛,死皇宫,齐公子拥太子已重掌京都……
这一切,宛若说书故事般,可众人一想,却只觉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先帝会突然遇害。
为何齐公子“死而复生”,朝廷口径多变。
为何北境会反叛……那曾一度流传于市井的“流言”,原来是真的。
他们并没有怀疑报纸说法,既因主笔乃是太傅,更因“齐平”这个名字,也因为,齐平很早前便打下的舆论战基础。
纵使有部分人心存疑惑,但公开场合,也无人敢质疑齐平,这就是名望的作用。
“竟是这般,景贼欺世盗名,诓骗世人,该死,实在该死。”
“若非齐爵爷匡扶太子,我等不知要被欺瞒多久。”
“此等奸贼当朝,祸国殃民,刚登基蛮人就来打,我看就是勾结了外贼,若没有齐爵爷,凉国怕是要亡于昏君之手!”
围观百姓群情激愤,破口大骂,既有被欺骗的愤怒,又有“正义归来”的庆幸。
当即散开,将这个消息朝熟识的人散播开去。
国子监。
往日清晨,这片建筑内该是朗朗读书声,可今日却不同。
非但不少学子根本没来,部分到来的,也是聚集在一起,凝重地议论着昨夜大事。
身为权贵子弟,他们消息更灵巧,早得知昨日皇宫政变,齐平携太子掌权,各大衙门易主。
只是具体内情,尚不知晓。
突然,一名学子急匆匆跑进来,挥舞着一张报纸,激动道:
“出大事了,景帝死了。”
“什么?”
众学子蜂拥,很快有人念诵了文章,登时,学堂骤静。
关于夜宴之事,部分学子是知道的,部分所知不详,这始终是个禁忌。
至于景帝的死讯,则宛若惊雷……结合昨日京都变化,学子们面面相觑,群情激愤。
今日还能来学堂的,要么是家里权势不大,属于小虾米,要么是中立派官员,早得到风声。
此刻真相大白,再无顾虑,破口大骂:
“奸贼篡国,该死,该死。”
“若无齐爵爷,不知泱泱帝国,会被那昏君拖去何方!”
“齐爵爷不愧我辈表率,千百年难出的读书人,王师归来,今日当贺,浮一大白。”
因“诗仙”名号,齐平自动被京都学子引为读书人。
一时间,学子们欢天喜地,当初陈景登基,施行残酷镇压,多少铁骨铮铮的读书人或被杀,或入狱。
更多人,心中不忿,却又不敢舍身,人之常情。
却也憋了一股闷气,今日真相大白天下,如何不开怀?
皇宫,乾清宫。
这片区域已经被“新朝廷”暂时征用,作为汇集消息,发布政令的临时大本营。
当齐平收到底下人送来的,京都各处的舆情反馈时,他略显疲惫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丝笑容。
“爵爷,眼下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百姓痛骂陈景,拥戴新朝廷。”一名北境披甲将官激动道。
齐平笑了笑,将一份份折子叠起,交给他:
“送去给太子殿下瞧瞧,她应该会高兴。”
“是。”将官点头离去。
等人走了,齐平身后房门内,长公主缓缓走出,说道:
“京都虽已平反,可其他州府尚不知晓。”
齐平负手,望着御花园中灿烂秋菊,说道:
“其余州府,舆论战始终未停歇过,不用借助我的名声,只等官府宣布,便可改观,毕竟……对于大多数远离京都的百姓而言,谁当皇帝,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顿了顿,又道:
“而且,我已经修书一封,请道院帮忙送去越州,给那边的密谍和范贰,呵,我当初说过,要他们暗暗积攒力量,如今到了他们出手的时候。
等书信送到,他们会私下刻印报纸,经由越州城这个商业中枢,将消息于整个南境散播开,效率更高。”
永宁缓缓走来,纤手拢在广袖中,秋水般的眸子略带惊讶:
“你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齐平笑着回头,说道:
“我只是相信胜利属于正义。”
被他盯着,永宁粉面微红,扭开头去,昨夜经过齐平一翻推心置腹的解释,误会终于解开。
永宁这才知道,胡贵妃的身份。
而后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生气而羞愧不已,只装作公事公办:
“接下来怎么办,已经定下明日朝会了,你可做好应对那些勋贵的准备?”
齐平吐了口气,笑了笑:
“这种事,哪有准备十足的,只能尽量,恩,我等会还得去见下大和尚,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这帮人这么久都没主动来找,就说明态度了。”
永宁不大懂这方面,便也没干涉,只是说:
“安平那边……你抽空还是去看看她吧,她……”
齐平沉默了下,苦笑道:
“如今事情太多,太子经验还是太浅,年纪资历都镇不住场子,京都那些改投过来的官员,幽州系将官,张谏之这些旧臣……
诸多势力,难免爆发冲突,都要我来居中斡旋……等明天解决完朝会,再看看吧。”
接管朝廷,听起来简单,可实际上矛盾众多。
各方势力彼此都有利益诉求。
只有齐平身份特殊,地位、实力足够,才压得住。
“也好。”
二人说了几句,永宁先回宫补觉,齐平则直奔净觉寺。
心中做好了剑拔弩张的准备,可当他抵达时,却只见空寂早在等候,眼神复杂地说:
“禅祖在等伱。”
接着,领着齐平进入净觉寺那间偏僻的禅房。
齐平与禅祖单独在屋中品茶交谈,其余僧人守在外头,并不知道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齐平走出来时,如释重负。
这第二天,在舆论反转,以及忙碌的异常的节奏中度过,被关押的大臣们,也终于被放归家中。
陈景嫡系打入诏狱,其余大臣,暂未处理。
所有人心头惴惴,知道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太子掌控京都后,召开的第一次朝会。
女太子登基,千百年罕有。
位子能不能坐稳,还是个问号。
在这般心思中,第二日过去。
第三日天未亮时,休养够了精神的百官们起床,梳洗,披上官袍,在家人们担忧的目光中,乘车前往皇宫。
准备参与政变后,第一次大朝会。
“爷爷,今天的朝会……”
内城,某座宅邸门口,何世安站在朱红大门顶的两只灯笼下,忍不住看向迈步上车,两鬓斑白的礼部何尚书。
这位曾在“禁书案”中,与齐平隔空打过配合的老人是少数几个,历经“永和”、“景隆”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