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在书香世家,却生逢乱世,弱冠之年,家中被酷吏盘剥,老父怒极身死,他纵马奔丧,勃然大怒,一纸诉状上诉衙门,竟无人理会。
经人点拨,才知酷吏后头正是官老爷指使,他再怒,愤而上府城告官,却见官官相护,心中绝望,怒而立誓,考取功名,荡平沉疴。
一番苦读,终于金榜题名,却只被发配到穷乡僻壤做个县令。
他力图改革,满眼所见,尽是肮脏,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突逢敌国入侵,他怒而投笔从戎,所见却尽是官兵为恶,祸乱地方,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五十余岁回首,蹉跎半生,只有一个怒字。
怒己不争、怒君王昏聩、怒官场黑暗、怒老天无眼。
一夜,敌军突袭军帐,将军率众投降,他痛骂众人,被刺穿胸膛而死,死前唯有怒目圆睁。
这是怒的一生,齐平面露怒容。
第三次轮回……
第四次轮回……
鱼璇机偷眼瞄着便宜徒弟,为之一愣,一般来讲,不同天赋者,体悟六祖轮回次数不一。
像那些普通民众,最多轮回一世,一般修士,轮两世,如她这般的四境大修士,也最多轮回四世。
不是天赋不够,而是她主修五行中的水行……和六祖大道相隔甚远。
可齐平……跟变脸似的,一会一个表情,她默数了下,喜怒哀乐悲恐惊……
“假的吧,这小子难道真的嫖到好处了?”鱼璇机嘀咕。
这时候,讲经已然到了尾声。
广场上,陆续有人醒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梦境中,无法自拔,再看向莲座上的少年僧人,不少百姓目露崇拜,心生信仰。
那些武林门派人士,稍好些,这时候都是若有所悟,突然,广场上有不少方位,元气汇聚。
竟有许多凡人,自行觉醒,引气入体,踏入超凡领域,也有修行者气息澎湃,平地晋升了一个小境界。
禅宗僧人眼尖,飞快前往,将对方记下,这些人便都是有“慧根”的。
“好奇怪的梦。”小胖墩陈菊摸了摸肚皮,嘟囔说。
旁边,夏澜抹去眼角泪眼,看向他:“你是什么轮回?”
陈菊没好气道:“我梦到自己当了一辈子厨子,一直给人做饭,后来跑到宫里伺候娘娘。”
“噗。”一群弟子给逗笑了,各自分享起梦中内容。
这时候,有人注意到齐平也睁开了双眼,好奇问道:“范筑,你轮回了什么?”
齐平沉吟了下,突然有点不好解释。
怎么说?
自己做了七次梦境,各自不同?
就在他准备编个解释的时候,突然,他整个人怔了下,周遭开始有些许天地元气,如涓涓细流,朝他汇聚。
并不明显,尤其眼下广场上本就元气紊乱,吕执事这等洗髓,也只是奇怪地朝这边看了眼,年轻弟子们,更不用说。
而齐平却愣在当场。
这一刻,他气海内真元沸腾,那座真元堆积的雪山化为山脉。
他对时光,对生死,对轮回的理解再上一层,恍惚间,他仿佛触摸到了一层真实存在的瓶颈。
典藏长老等人,没有扭头,但神识同时扫来,几位四境大修士心头震撼。
“你小子怎么回事?”鱼璇机传音,咋咋呼呼:
“好像有点不对劲?你难道……”
齐平吐了口气,眼眸深处,无数星光斗转:
“我好像……晋升顶级神通了。”
顶级神通……说出这句话时,齐平自己犹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距离他踏入三重,着实没过去多久。
当然,不同于二晋三,这种明确的小境界,所谓“顶级”,其实并没有严格的划分。
这也是,他这次晋级,没有明显的天地元气波动的缘故。
就如同洗髓顶级,灵肉合一,顶级神通的变化,主要也发生在体内,来的无比突然。
齐平也颇为意外,没想到,蹭了个六祖讲经,竟然也有好处。
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突破神隐了。
“顶级神通……”鱼璇机听到这话,整个人一呆,眉心的莲花印记都不闪了。
按理说,自己理应骄傲,可这一刻,女道人突然生出危机感。
便宜徒弟眼瞅着,就要奔神隐来了,岂不是说,快要赶上自己了?
这一刻的鱼璇机,有着和当初的杜元春相同的感受,压力山大。
不过,眼下不适合交谈。
当讲经结束,六祖起身,于莲台一同,化为花瓣,飞回了净觉寺深处。
又引来一阵惊叹。
而后,便见手持珠串,眉毛花白的空寂上台,开始讲授禅宗教义,理论。
讲经结束,终于进入第二个环节了,道院众人摩拳擦掌,准备抓住对方纰漏,予以痛击。
民众们也逐渐从“轮回”中,回到现实,被禅宗教义吸引——
六祖讲经效果显著,京都民众骨子里有傲气,看不起南方诸国,连带的禅宗也缺乏敬畏,可这时候,不少人发自内心,愿意接受了。
而禅宗的理论,果然也还是经典的两套,即:轮回+因果
先立论人转世投胎,有轮回之说,而影响下辈子好坏的,则是此生的“因果”。
得益于几百年来,禅宗未有机会传教,很多京都百姓,对这一套说辞顿觉新鲜,再结合方才感受,一时惊疑不定。
“竟是这样,所以,我们方才看到的,是自己的前世?”有人恍然大悟。
再结合梦中因果,比较自身,愈发深信不疑。
“不能让这帮秃驴继续下去了。”鱼璇机焦急道。
典藏长老颔首,忽而出列,登时,牵动了无数目光。
不少人精神一震,心说来了来了……那些坚定的,希望道院痛击和尚的民众,仿佛找到主心骨。
空寂禅师停下宣讲,一脸慈悲地望向后者:“典藏长老何故上台?”
手持拂尘,老学究打扮的道门长老眼神睿智、平和:“今日,道门欲要讨教禅宗高论。”
二人声音不高,却都借助术法,传遍全场。
净觉寺周围,上千名僧人凛然,一时间,万人广场安静下来,人们翘首期待。
“好。”空寂笑了笑,然而接下来的举动,却令人意外。
只见他竟转身,走下了高台。
典藏长老颦眉,不解其意,底下人群也骚乱起来。
“不是要辩论么,怎的下去了。”一名大汉疑惑。
有人说道:“莫不是和尚怕了。”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净觉寺一方,走上了一道人影。
竟是个披着玄色僧衣的,大半张脸,掩藏在兜帽里,看身形,不似和尚,倒像个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