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安平她……”
大统领道:“王妃说,郡主昨晚惊醒,吵着要见您,眼下……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安排,她与‘少爷’见面?”
“……先不要!”景王眼神中带着一丝歉疚,他望着远处,午门广场上清洗血迹的太监宫娥们,突然轻声道:
“阿大,我不是个好父亲。”
“王爷……”名叫阿大的贴身侍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旋即,就听景王下一句话吐了出来:“但我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比他做的更好。”
说完,景王的眼神重新被精明与冷酷取代,他敛去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说道:
“备车。”
“您要去哪?”阿大问道。
“延禧宫。”
不多时,景王乘坐着皇帝平素搭乘的车辇,抵达了延禧宫,然而却被守门的宫女挡住了:
“禀王爷,娘娘说,她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胡妃……景王抿了抿嘴唇,笑着说:“既然如此,本王明日再来。”
宫女躬身,回到了延禧宫内,将话语转述给了正玉体横陈,躺在床榻上翻动书页的胡贵妃。
这只狐狸精轻笑了一声,突然看向宫女:“你说,若这位王爷想住下,本宫是允,还是不允呢?”
宫女战战兢兢跪下:“奴婢……奴婢……”
胡贵妃笑得花枝乱颤,挥手:“下去吧。”
皇宫中愁云惨淡,仿佛只有她一如往常。
道院。
当清晨东方天亮,笼罩在荒僻小楼外,近乎无形的光罩如同被戳破的泡泡,“砰”的一下,消失了。
“汪汪汪!”
简陋的狗窝里,金黄色的柴犬跳出来,四肢蹬地,仰天长啸。
三层楼顶,拱角飞檐间,鱼璇机合衣而眠,此刻醒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封锁住小楼的光罩消失了。
昨晚,她本想冲去皇宫,但小楼周围却被无形力量阻隔,任凭她浑身解数,也无法离开。
“开了……”鱼璇机小眉毛飞起,腾的一下,心火烧起。
手腕一甩,一只青碧色的大葫芦飞涨,带着她呼啸而去,几个呼吸功夫,便坠落在镜湖危楼上。
“你发什么疯?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龙脉一分为二,皇宫里出大事了对不对?”
鱼璇机气鼓鼓的,绕到道门首座面前:“我问你呢!”
长发黑白间杂的老人面前摆着一张桌,桌上一壶酒,一碟肉,好似没有变过,只是对面再没了六祖。
桌上多了一只古朴的玉石小镜,正是九州鉴,此刻,镜面一片漆黑。
“皇家同室操戈罢了,小事一桩。”首座淡淡道。
鱼璇机一呆,她虽然神经大条,但不意味着蠢,很快反应过来:
“你说景王?他不会谋反了吧,怪不得昨晚那帮大秃驴来了,难道景王找到他们了?谁赢了?啊不对,我徒弟有没有事?”
女道人一问四连。
首座淡笑道:“放心,死不了。”
说着,他将手中古朴玉石镜子朝远处一丢,吓了鱼璇机一跳:
“你不想要了给我啊,那么好的东西,咦,你扔哪去了?”
空气荡开波纹,九州鉴消失了。
首座:“自来处来,到去处去。”
与此同时,京都北郊,一座僻静的山庄,伫立于山水间。
作为京郊园林的一部分,此处乃是皇室众多“避暑山庄”之一,面积不大,极不起眼。
二月冬日,山庄周遭树木凋零,一片衰败,散落的亭台楼阁上,积雪都未清扫。
山庄内,一座房间里,靠在墙角的齐平蓦然睁开双眼,从冥想中回到现实。
只觉眉心抽痛,好似有什么东西“挤”进了脑子般。
神经突突直跳。
“难道是冥想太久了吗。”
齐平想着,一次修行时间太长,同样不是好事,从打昨晚传送到这座山庄,齐平就开始冥想,想要尽快恢复力量。
但……气海中的真元仍旧稀薄,倒是那枚“无”字神符,安静地躺着。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结束冥想,目光朝屋内扫去。
清晨。
阳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在地上照出一条金色的细线,仿佛将房间切割成两半。
这是个极为空荡的屋子,什么都没有,身穿华丽礼服的杜元春盘膝,坐在对面,同样靠着墙,身上的气息已经恢复了神通修为。
离开“袈裟”制造的禁域后,那股压制力就不在了。
此刻,光线中尘糜浮动,杜元春眉头拧着,一动不动。
继而,齐平才感觉到自己右半个身体沉甸甸的,有些发麻。
扭头一看,就见穿着蟒袍的太子依偎着自己,整个身体几乎靠在自己肩膀上。
两只胳膊环住自己的右臂,气质温润的鹅蛋脸上,眼皮一跳一跳的,残余着惊惧,不知梦到了什么。
头顶的小冠已经掉了,长发凌乱披洒着,这时候,才愈发显出十三岁少女的清丽与柔弱来。
“唔。”
这时候,许是感应到了齐平的动作,睡眠很浅的太子一下醒了,她眼中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生……”
然后,才注意到自己靠的这样近,一下子丨弹丨簧一样,朝后退去,捂住胸口,结结巴巴:“我不是……”
多年来,母后长久的教育,令她对与外人的距离极为敏感,担心泄露女子的身份。
然而下一秒,她脑海中,关于昨晚的记忆蜂拥而来,太子一下僵住了。
想起了夜宴……父皇剑指景王……自己身份暴露……然后是相继走出大殿的两兄弟……以及最后,自己给齐平背着,跳入传送阵的一幕。
“父皇……父皇他怎么了?!”太子一下慌了,稚嫩的嗓音拔高。
齐平心说,我也想知道啊。
这时候,对面的杜元春蓦然睁开双眼,他适应了下清晨的光线,目光落在了被门缝阳光切开的房间地板。
眼神中,短暂地闪过一丝悲痛,却转瞬被冷静取代:“我们该走了。”
太子一下看过去,她手脚并用爬起来,大而圆的眼睛放出光来:“我们回宫吗?”
杜元春看了她一眼,深深吐了口气,摇头:“殿下……我们恐怕回不去了。”
齐平豁然抬头,脸色难看:“师兄,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他可能……”
杜元春表情凝重:“陛下,可能不在了。”
“噗通!”
一声重物跌落声,太子摔在地上,面无血色。
“殿下!”
齐平距离最近,看到小正太……哦,小萝莉跌在地上,心下一惊,忙伸手去扶。
却看到太子如同中了定身法,整个人呆住,眼圈一下红肿成了桃子,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
她并没有质疑杜元春的话,或者如一个这个年纪应有的女孩一样大哭大叫,幼稚地发脾气。
她是太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令她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心理素质。
但,猝然听闻父皇可能不在,她如何能不悲痛,恐惧?
齐平手足无措,头皮发麻,就听杜元春硬着心肠,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