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点头:“在你看来?围棋是什么?”
齐平试探说:“道?”
大先生嗤笑:
“什么道,围棋说到底,不过是游戏罢了,世人所谓的‘棋道’,更多是在棋盘之外,而你要的是获胜,那便与任何修行,大道皆无关系,只需要足够的计算。”
齐平略感惊讶,其实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在他上辈子,亲眼见到了电脑横扫人类棋手,这同样证明了这一点。
他只是讶异于,当年的帝国第一棋手,对于围棋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游戏而已。
这种话说出去,大概会激怒很多棋手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想要胜过他,必须在计算力上超过他?”齐平试探问道。
大先生说:
“若无猜测不错,范天星的计算力,已经达到了凡人神魂的顶点,再往上,便是神魂蜕变,不过那就是神通境了,老夫不清楚你的神魂是否能与他相比……
恩,我看得出,你是神魂不俗,但你只要还在洗髓境,就不可能在算力上超出他。”
齐平心一沉,推演计算的能力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
可大先生却说,他的计算能力未必及的上范天星。
大先生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
“不过,算力只是一方面,真正对局时,棋局走势千变万化,算力并不能完全决定胜负……比如,你替代程积薪,便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便是对方不了解你。”
齐平心中一动:“先生详细说说。”
大先生点头,指了指棋盘:
“若是我没看错,范天星此人,应当是研究过凉国各大棋手风格,习惯……从而针对不同的棋手,采取不同策略,程积薪的习惯,早被人摸透了,而我凉国棋手,却不知此人路数,而现在,换成了他不了解你。”
齐平若有所思,道:
“所以,您是说,我可以利用这一点,用一些他没见过的套路?”
不,其实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大先生张了张嘴,他说这个,只是给齐平一点信心。
可对方却似乎想到了别处。
齐平摩挲下巴,自顾自说道:
“所谓的套路,在围棋中,便是各种定式,熟练的棋手必然是熟知各种定式,不同棋手,也有各自擅长的,而这种路径依赖,便成了风格……可如果我能拿出一些对手没见过的定式,他便缺乏应对的经验,可能导致失败,是吗?”
“呃,话倒是没错,”大先生犹豫了下,说:
“可这天下的定式,本就是公开的。”
言外之意,你能拿出新的定式,的确可以打对手个措手不及,可问题是你拿不出。
然而,齐平此刻却只觉口干舌燥。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的围棋定式只有那些,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不是秘密。
可……如果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定式呢?
他突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学生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齐平拱手,兴奋地转身朝山下狂奔。
他要去做一件事,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必须争分夺秒。
讲堂内,大先生茫然地看向夕阳中跑远的少年,表情古怪:
“我……指点他什么了?”
黑夜降临后,京都棋院门口的灯笼点亮。
被拆下的牌匾重新挂了上去,只是,棋院中却没了往日的恬淡,只有焦虑与慌张。
此刻,庭院中。
一群棋手齐聚一堂,神情沉重,空气中充斥着焦躁的气息。
程积薪病重,恐无法应战的消息已被证实,棋手们只觉仿佛天塌下来。
“明日棋战便开了,该当如何?”一名棋手面如土色,神情悲戚。
仿佛预见了明日无人应战,帝国颜面扫地的惨状。
若在以前,即便程积薪不在,他们也会争相登台,可经过那一日后……
“明日若无人应战,老夫再会他一次。”须发皆白的宋九龄忽然说,旋即惨笑:
“大不了再输一盘,有何惧哉?”
众人动容,知道,若众目睽睽下落败,宋太师一生清名,恐有污点。
“太师,不可……”院长开口。
宋九龄一拍桌案,怒道:“难道真要让天下人看着,我凉国竟无一人敢迎战么?”
一名棋手苦劝:“再想想,还有谁可以试试。”
众人摇头,这几日,京中所有大棋手皆研究过当日那局棋,结果,真正看出那一手“破绽”的,只有程积薪一人。
宋九龄闻言,脑海中闪过一人,犹豫道:“也许……有一个人。”
是谁?
众人疑惑望来。
下一秒,便听院外马蹄声响起,继而,有人闯入棋院。
“何人喧哗?”棋院院长起身。
却见一群人手持火把冲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一锦衣少年。
“是你!”院长一怔。
齐平扫过全场,目光清亮而凛冽,笑道:
“人这么多,正好,我要你们帮我一个忙,立刻,马上!”
什么?
庭院中,棋手们认出来人正是前两日那名锦衣,只是,却对齐平的话语深感迷惑。
毕竟,齐平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很奇怪的事。
而最惊人的是,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名禁军,以及一位气喘吁吁,拎着拂尘的宦官。
“你们……”院长张了张嘴,试探询问。
那名宦官“哎呦”一声,急道:
“全都听齐大人的,陛下已委任齐大人明日代程国手出战,咱家领了陛下的旨意,任何人皆须全力配合。”
什么?
这官差,替代程国手?棋院众人只觉匪夷所思,荒诞不经。
若非出言的是宫中宦官,怕是立马要喷回去。
有人想到前两日,齐平来棋院那一遭,心想,莫非这是一位隐藏的高手?可他们为何全然未曾听过?
“这……敢问这位……公子名讳,师从哪位棋道大家?”一名棋手试探地问。
齐平名气虽大,见过他的朝中文武也不少,但这些棋手,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中年宦官道:“这位是镇抚司百户,东宫讲读,镇抚司齐平,齐诗魁。”
是他!
棋手们先是一愣,眼神郑重了几分,可心中疑惑仍未解开。
院长斟酌道:“原来是齐诗魁,失敬,只是……齐诗魁会下棋?”
齐平想了想,诚实道:“还行。学过几天。”
院长确认般道:“几天?”
齐平算了算:“大概,七天?”
七天……听到这话,一群棋手眼前一黑,只觉天都塌了,更有人瞪圆了眼睛,想要看出玩笑成分,然而得到的,却只有一脸认真。
齐平不习惯说谎,而且也觉得没有必要。
“万万不可!”一名棋手大惊:“事关大凉荣辱,岂能如此儿戏?”
他们感觉皇帝疯了,或这眼前这人,给皇帝灌了迷魂汤,心中一万个不愿。
“大胆!”中年宦官嗓音尖细,准备表现下。
齐平抬手拦住他,正要开口,却见人群后方,宋九龄跨步上前,呼吸略显急促,盯着他:“有几分把握?”
齐平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宋九龄陷入沉思,只有一成么?不过要是让他上场,怕是一成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