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程积薪踩着火盆,看棋谱到后半夜,方回屋睡下。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发妻醒来,看了眼身旁侧身背对,正酣睡的夫君,没敢打扰,蹑手蹑脚,准备下床,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探出手掌,摸了下程积薪的脸颊,惊呼一声:
“这么烫!”
她忙将丈夫翻过来,吓了一大跳,只见程积薪脸庞通红,宛若煮熟的大虾,额头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白。
俨然是染了风寒的模样。
“来人啊!快请大夫!”老妻慌张喊道。
接下来两天,相安无事。
齐平照常上下班,借助衙门的眼线,监视禅宗与使团的动向。
但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与此同时,问道大会的筹备工作轰轰烈烈开启,地点选在内城中轴线上一座宽阔的大广场上。
理论上,京都民众都可前往观看,但实际上,考虑到安全,以及庞大的人口,真正能观看现场的,大都是京都权贵。
再往外,才是凑热闹的民众,大概也就只能听个声。
可饶是如此,这件事关荣辱的大事,仍旧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只为了能最快得到消息。
齐平下令六角书屋的报纸为此开了个专栏,邀请文坛名人分析胜败,直接将报纸销量拉高了三成。
而与此同时,范天星横扫棋院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发了巨大关注,并掀起了一大波热议。
茶楼酒肆中,民众拍案怒骂南人,脏话之丰富令齐平叹为观止。
无数人期待问道会开启,程积薪狠狠踩灭南人气焰,好出一口恶心。
是的,在民众们看来,南人的顶尖棋手横扫棋院虽然让人窝火,但凉国一边大国手并未下场,便不算什么,反而拉高了期待。
而与之对应的,万众期待的大国手却低调的吓人,始终没有露面。
转眼。
到了问道会开启前一日。
“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清晨,齐平骑着马儿走过大街,洗髓二重的超凡听力让他将周边的议论声尽数收入耳中。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我,期待越大,失望越大,舆论情绪顶的越高,就像是火药桶,炸起来时候就越响。”
齐平心中嘀咕,心中隐隐不安。
尤其是昨日,范贰跟自己说,报社通过股东权贵的路子,想要“采访”程积薪,但连门都没进去。
“有问题,有大问题!”齐平的直觉告诉他要出事。
果不其然,当他照常进了镇抚司,还没进堂口,迎面就看到有锦衣嘀嘀咕咕,聚集在一起说着什么。
“说什么呢?我也听听?”齐平问道。
那几名锦衣吓了一大跳,看到是齐平,忙恭敬行礼:
“大人,我们没说什么。”
齐平故意脸色一沉:“说不说?”
锦衣们吓得想捂脸,忙鬼鬼祟祟道:
“有个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好像是说,程积薪,程翰林病倒了,明日无法出战,有人说……是程先生是听了棋院的事,怕了,所以故意装病!”
齐平扬眉,职业本能让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棋战开启的前一天,程积薪病倒的消息不胫而走,于京都疯传,而值此关键时刻,这个消息一经发出,便引发了无数人关注、揣测。
“是真的?真的病了?”
平字堂口内,齐平坐在主位上,放下茶杯,望着齐聚一堂的校尉们,觉得茶叶都不香了。
洪娇娇肩膀垮着,坐在红漆大椅上,点了点头:
“我爹说是真的,昨晚御医去了程府,好像都惊动了陛下。”
洪庐到底是千户,消息渠道多些,齐平皱眉,一名校尉颓然道: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还偏生就在今天?”
太巧了,早不生病,晚不生,明日便要上阵了,突然病倒……无怪乎一些人恶意揣测。
是否当真是程积薪怕了,畏惧落败,故而“病遁”……
“好像不是突然的,说是那个白头发的挑战棋院那天,都还好好的,只是当晚回到府里后,好似便染了风寒,只是未曾公开,隐瞒了下去,但病情并未转好。”洪娇娇说道。
啊这……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听起来更像是托病避战了。
白天范天星横扫棋院,晚上就偶染风寒,时间卡的堪称完美。
“以程先生的性格,不该如此吧。”裴少卿辩解道。
没人吭声,情感上他们无法接受,但逻辑上……的确有这个可能。
“头儿,你怎么看?”一名校尉看向齐平。
狄大人问得好,可我不是元芳……齐平心中吐着落伍的老槽,摩挲了会下巴,谨慎摇头:
“不好说。”
见众人望来,他缓缓道:
“倘若消息为真,病肯定是真的,否则太容易戳破,但具体如何生的,不好判断。”
其实,他心中有些猜测,最简单的一个逻辑,倘若程积薪当真是要避战,可染病有用吗?
宫中莫非还能缺少治病的丹药?
同理,即便是真的意外染上了风寒……同样不会影响什么,这可是个存在超凡的世界。
“让子丨弹丨飞一会吧。”齐平做壁上观。
程府。
此刻的大宅,气氛压抑紧绷,宅邸大门外有禁军封锁。
内院中,身披明黄龙袍,身材修长的皇帝站在廊下。
焦急等待。
在他身旁,是手持拂尘的老太监,几名御医垂头站在一侧,不敢吭声,而程府的人,则战战兢兢,等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没人想到,当朝天子竟亲自来访。
若在以往,这是荣宠加身的大喜事,可如今,却无人笑得出来。
“陛下,三先生治疗恐怕还要一阵子,去旁边屋内等吧。”老太监劝道。
皇帝摇头:“朕不累。”
说着,目光朝虚掩的房间望去。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床榻边站着的,穿着白色儒生衣袍的,弱柳扶风般的身影。
侧面望去,只能看到禾笙的侧颜,以及她手掌中溢出的浅绿色的光晕。
这时候,光晕散去,一枚“医”字神符飞回,被禾笙素白的手掌攥住,收入体内。
床上,病入膏肓的大国手呼吸平稳下来。
禾笙认真看了几息,转身走出庭院。
身后房门自动关闭。
“出来了!”
远处,焦急等待的程家人眸光亮起。
“三先生,程先生病情如何?”皇帝急声问道。
禾笙用手推了下鼻梁上的水晶磨片眼镜,认真说道:“已无大碍。”
众人一喜。
禾笙下一句道:“只是身体孱弱,疲倦嗜睡,最少静心休养半月。”
一盆冷水泼下。
体弱,意味着精力不足,体力不支。
疲倦,意味着头脑昏沉,思维迟缓。
这对一名棋手而言,实力必将大受影响。
皇帝急声道:“以你的能力,也无法缩减时间?”
明日棋战便要开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等半个月。
禾笙面无表情,面对帝王也没什么太大的尊敬,平静道:“不行。”
顿了顿,可能觉得这样的回答太生硬,不太给面子,补了句:
“陛下,术法不是万能的。”
皇帝焦躁不已:“术法不行,那丹药呢?朕可以赐予程先生疗伤丹药。”
禾笙有点生气了,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