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瞥了他一眼,秋水般的明眸,闪动了下:“不会与你有关吧。”
她高度怀疑。
齐平很无辜:“殿下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呵呵,”长公主一脸不信,却是愈发好奇起来,分析道:
“你今日没有去衙门,是为了休息?还是,你早打算过来?恩,你那妹子与好友,都不在,去了何处?不会就在那船上吧。”
我就说,聪明的女人不好糊弄,还是我的郡主好,蠢蠢的……齐平厚着脸皮:
“殿下说笑了。”
长公主扬眉,莲步轻移,朝前方走,纤手下意识拉向他:
“去看看。”
齐平一脸不愿,忽地,只觉右手被一双嫩滑的柔荑抓住。
他愣了下,长公主也愣了下,两人触电般分开,面纱下,满是书卷气的脸庞隐隐染上红霞,扭头便走,语调刻意冷淡几分:
“跟上。”
“哦哦。”齐平恍惚失神,应声,招呼道:“郡主,走了。”
“啊?去哪?”安平懵了。
岸上,相比于须请柬可入的河上画舫,胭脂巷的一片青楼建筑,才是诗会的主力场所。
人也最多。
金风楼贵为六大高档会所之一,自然不会只有一条船,建筑“主体”,是一片院子。
此刻,庭院中气氛热闹,老鸨却独自坐在房间里,摇着团扇,心情烦躁。
按理说,桃川诗会这等大事,她该在船上。
可今年,因林妙妙拒绝多家商行巨资赞助,免费给了六角书屋,老鸨与她赌气,便没去。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便是,她猜出,今夜,金风楼怕是六家里,最差的。
也不想去目睹。
可留在岸上,却总归放心不下,轻轻叹了口气,风韵犹存的妈妈起身,摇着团扇,点了两个仆从,便往外走。
“您不是说,不过去吗。”丫鬟问。
老鸨一脸不爽,刀子嘴道:“这会儿,诗魁大抵选出来了,我过去问她后悔不。让她顶撞老娘,气死了。”
说着,一行人朝江边走,渐渐的,察觉出异样来。
“妈妈,您快看,咱们的船上好些人,呀,底下怎的都堵上了。”丫鬟惊呼。
老鸨也是大惊失色,第一个想到的,是发生了什么坏事,故而,引发围观:
“莫不是那死丫头想不开……”
她急了,忙寻了自家小舟,赶去船上,却险些没挤上去,好在,上头有人看见她,想法子帮她上了甲板。
可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彻底呆住了。
人群头顶,用绳子扯起无数条线,其上,用夹子固定着写满诗文的纸张。
一位位名满京都的读书人,走在诗文的海洋下,念诵评点,神情兴奋而痴迷: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孤城回望苍烟合。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
朗朗吟诗声不绝于耳。
老鸨茫然地走着,惊骇发现,站在船上的,竟几乎没有无名之辈。
素有才学的名士、声名鹊起的文坛新秀、老一辈,地位尊崇的宿儒……待望见景王,以及袁梅等人时。
更只觉如坠梦中。
“妈妈,你怎么来了。”忽而,林妙妙走来,身旁,还跟着两人,正是齐姝与范贰。
老鸨喃喃:“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妙妙笑道:“这都是齐公子的功劳,对了,我给你引荐下,这位是六角书屋掌柜……”
老鸨一脸迷糊地听着,等她终于搞清楚,是齐平的手段,引发了如此轰动。
原本积了一天的怨恼,突然烟消云散,又惊喜,又惭愧。
这一次,是她看错了。
岸上,三人正在人群中行走,忽而,齐平脚步顿了下,扭头朝不远处的人群望。
“怎么了?”安平郡主好奇问。
“没,看到了个‘熟人’。”齐平道。
与此同时,江岸胭脂胡同的某个名为“松竹馆”的院落里,京圈二三代子弟们齐聚一堂。
到底还是自恃身份的,加之,场中亦有许多女子参加,故而,院落中风尘胭脂气要淡了许多。
园林布局精美、古韵悠然,山石水路、廊院亭台,错落有致。
歌舞是有的,但曲目更为优雅,恩,俗称:高逼格。
暮春初夏,夜晚也不冷,年轻人们在院中摆下矮桌,席地而坐,饮酒吃喝,玩起了“飞花令”。
倒也不亦乐乎。
“说来,这个时候,也该评选出今岁‘诗魁’了,倒不知,会花落谁家。”
席间,鹅蛋脸,气质端庄的尚书之女,张小姐忽而说。
“唔,其实也不难猜,拢共便是这些首最好的,依我看,那楮知行赢面比较大。”一名国子监学子说道。
会上出的,被大儒当众称赞过的诗文,大都有专人广而告之,因而,他们虽在院中,却也都知道的。
“要我说,也未必啊,往年里,也不是没有杀出黑马来,而且,我觉得何兄那首便很好,未必没有竞争的机会。”另外一名学子笑道。
何世安连连摇头:
“李兄莫要说笑,我那诗词,憋了好些日子,才作出一首,勉强还算看得过眼,但距离魁首,差了十万八千里。”
京都文人,大都会胡诌几句,但若说“擅长”的,寥寥。
大多是苦心孤诣,反复修改,逐字推敲,编排出一首好的,至于灵感迸发,一蹴而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过说起黑马,我倒想起一人。”何世安笑道。
高瘦个子,面皮白净的王晏道:
“你说齐平?”
“正是。”
提起这个名字,席间不少人都流露出佩服的神情,倒不是为了诗词,而是与徐士升的一番掰手腕的搏斗。
前日,最早出事的时候,他们是很不看好的,一个校尉,虽是修行者,可区区引气境……在这京都,实在不算什么。
如何能与给事中斗?
甚至,有些阴暗心思的,听闻齐平婉拒了郡主求亲王的提议,心中多少有些不屑。
想着,要么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要么,是对双方实力缺乏逼数……
但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齐平一夜间,查封天下书楼,与朝廷大员针锋相对,竟还赢了,这等举动,老一辈人,许是摇头,评一句:愣头青。
可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而言,就截然不同了。
少年人总是喜爱一腔孤勇的,齐平这等事迹,令他们钦佩艳羡。
再然后,齐平扰动镇抚司,对徐士升产业全面打击,多点开花……便更是堪称奇迹的操作。
不服,不行。
“说起来,那书屋的股份,你们有何想法?”场中少数的武人,名为元洪的青年说。
众人沉默下来,都没开口。
在他们看来,六角书屋即便做起来,也不会很大,众人再来分,收获料想也不多,家中朝臣,大多是不怎么看得上。
但大家族子弟,大房二房的……彼此也有竞争。
作为小辈,若能做出成绩来,也是加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