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还来不及修养,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以来第五长思一直都在被追杀的路上,根本就没有时间停下休息。
那双曾经无比锐利的眸子已经是变得有些灰暗,身上唯一还算是完好的就只有挎在肩上的那张弓。
那些围着他的人很多,就算是蚂蚁多了也能够咬死大象,从离开颍川到现在,第五长思能够坚持到如今已经算是极为了不起了。
“麻烦陈长老。”
宁北对着陈泽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陈泽没有说话,上前两步然后将手臂高高举起,接着猛然落下。
一道强劲的气浪如刀剑般在身前蔓延而出,顺着地面划破了这条道路,包围着第五长思的数十人身体尽数被弹飞出去,那扬起的烟尘也被压了下去。
两侧的积雪重新覆盖,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继续下落。
那些被弹飞出去的人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之间都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呻吟着。
在大修行者面前,五境之下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第五长思身体摇晃踉跄着,目光透过遮掩双眼的血液看向了不远处的宁北身上,眼中闪过了一抹释然,旋即支撑着身体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看的也就更清晰一些,宁北看见了第五长思的那身黑衣被鲜血染得更黑,长发粘在了一起,就连背后那张还算是完好的长弓都充满了暗褐色和被兵器劈砍留下的痕迹。
“我来晚了。”
宁北扶着他在一旁坐下,轻声说道。
第五长思摇了摇头,道:“你不该来。”
“我不习惯欠别人。”
在青铜树里第五长思救过他,那现在他自然要还回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去解释太多。
第五长思没有说话,闭目盘膝起来,在被追杀的一路上他并没有获得外界消息的机会和渠道,本以为只是三境四境那些贪婪的修士对这份传承动了心思,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单单只是如此。
能让宁北亲自过来,并且带上了秦家的两位大修行者,这件事应该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
那些被弹飞的人并没有追过来,却也没有离开,爬起来之后就远远地站在那里,一张张脸上还带着不甘和忌惮。
显然,他们已经认出了宁北一行人,不敢再继续凑过来,但毕竟追杀了一路,留下了不知多少尸体,若是就这么离去,能甘心就怪了。
“少爷,要不要杀了他们?”
罗雨瞥了那群人一眼,目光淡漠,对于她来说,再多的人命都只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不用。”宁北抬头看着天上,以他的修为境界自然是无法感受到大修行者所在之踪迹的,但他知道,那四个人就要来了,或者说已经到了。
罗雨点了点头,她对于那些人的生死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觉得他们碍了宁北的眼,既然现在宁北不在意,那就不在意。
雪花一片片的飘落,这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在第四天依旧还在下,指节大小的雪花落在身上轻盈没有重量,如果没有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的话,小西山脚下的这片雪景其实十分漂亮。
生活中并不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有时候只是缺少留下美的时间。
“他们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泽微微闭合的眸子瞬间睁开,转头看着道路一旁的山林说道。
在话说出口的同时,他和罗雨就已经站在了宁北的身前。
大雪掩埋山林,树木披裹银装。
四道干瘦苍老的身影踩踏着树木雪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开始很远,但只是眨了两下眼睛,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四人穿着同样的衣裳,一身灰白色的长袍,穿在枯瘦的身体上看起来有些松垮。
“陈长老,罗长老,好久不见了。”
四人出现,并没有立刻急着动手,而是先对着陈泽和罗雨两个人问了声好。
“上次见面,还是在三十年前。”陈泽看着眼前的四个老怪物,锐利的目光凝成一点,全身的精气神全都绷紧提起。
最先开口说话的两人是魏王府的两位太上长老,一人名叫王伦,另外一人叫王林,和琅琊王氏的那两人一样,他们两个也是亲兄弟。
王伦的白发很长,几乎是拖到了腰后,但他身上最让人注意的却并不是这一头极长的头发,而是那双眼睛。
空洞,无法聚焦,就像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偏偏极为冷漠,比这寒冬还要更冷。
“陈长老,罗长老,我们魏王府与秦家素来是来往密切,咱们也有一百多年的交情了,你们今天来此,该不会是想要阻拦我们吧?”
王伦咧嘴笑着,空洞的双眼划过二人的身体,最终落在了第五长思的身上,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相较于王伦来说,王林则是要更加的不苟言笑,衣衫凌乱,头发也是乱糟糟一片,就像是一个疯癫的老头子。
如果单从外面看去的话,众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轻松,双方轻声细语,都带着笑容,可只有身处其中的宁北等人才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压力,仿佛一个不小心自身就会被这股压力给碾成粉碎。
陈泽双手相互交叉,平静道:“青铜树是秦家的东西,早在进入之前就有规矩,任何人从中得到传承机缘离开之后,外界之人都不得抢夺,王老前辈,你现在,可是想坏了秦家的规矩吗?”
颍川秦家。
这四个字就是江湖上最大最重的名头。
王伦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空洞的目光变得更冷。
魏王府的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开口的是琅琊王氏的那两位活了七百余年的老怪物。
二人分别叫做王牧之和王道之,是整个琅琊王氏辈分最高,也是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并且在偌大神朝当中都有极高的威望。
去到哪里都有几分薄面。
就算是十三郡守,六部尚书这种位置的人见了,也要行上一个晚辈礼。
灰白的衣袍让王牧之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身体虽然干瘦好像是快要枯萎的大树已经没有了水分,但那张脸却很年轻,看起来十分的古怪,就好像是一张小孩的脑袋安在了老人的身体上。
而王道之看上去则是正常的多,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垂暮老人,在其手掌当中,甚至还支撑着一根拐杖。
“四百年前,曾有幸听过国师大人的课,日后还要劳烦小侯爷帮老夫向国师大人问好。”
王道之并没有和陈泽罗雨交谈,而是直接和宁北说起了话,显然,他很清楚,今天这山脚下,真正说了算的是这位小侯爷。
宁北向着王道之行了一礼:“一定。”
王道之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声音也跟着重了几分:“老夫七百四十九年前离开琅琊去江湖上游历,七百四十六年参与了白羊郡针对魔教的清剿,然后去南境走了十年,从南境回来后便在京城任职,吏部侍郎。”
他看着宁北,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却压下了天地间的风雪,宁北没有说话,陈泽乃至王伦等人也在保持沉默。
王道之似乎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在怀念着年轻时候的岁月,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