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尝试过尽可能早的找到十七年前那件事的真相,但唯一的线索却死在了谯山的青树林,有人不想让他查下去。
秦牧也不想提起当年的细节。
如果是换做其他人面对着这些层层阻碍或许会更加想要查下去,但宁北不同,他知道意气用事除了会坏事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你现在不想让我查,那我就等到以后,你们总不能遮掩一辈子。
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这是师兄曾经教过他的话,也是宁北自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在铭记于心的内容。
将最后一张黄纸和最后一个元宝烧完,秦长鱼拍了拍宁北的肩膀,开口说道:“走吧,高怜生应该快到了。”
坟墓中埋葬着最亲近也是最陌生的两个人,宁北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一遍,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于是在听到秦长鱼的话后就跟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青藤园,那一座坟墓之前的南明离火还在绽放着,一点点的逐渐熄灭,和从空中落下的雪花混合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老板,来两碗馄饨,别放索菜,那东西味道太怪了。”二人寻了个最近的早餐铺子坐下,秦长鱼对着摊铺老板喊了一句。
冬天在四季之中本就是白昼最短的,从天蒙蒙亮起到现在,街上的行人方才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
馄饨味道很不错,很正宗,在这飘雪的寒冷日子里能够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混沌是足以称得上是享受的事情。
高怜生来的很快,并没有让他们等太长时间。
“老板,再来一碗。”秦长鱼敲了敲桌子,头也不抬的又喊了一声。
“好嘞。”老板应了一句,对于高怜生身上的绣衣使衣服稍稍感到敬畏。
宁北喝了一口热汤,问道:“听说妖国来人了。”
高怜生点点头,望着不远处锅里升腾的热气在冬日里肆意攀升,道:“来了,琅一的死成了妖皇的借口,礼部没法阻拦。”
秦长鱼听了冷笑一声道:“没法阻拦?我看他是巴不得妖国来人。”
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相当于断去了李承焕的臂膀,在这种情况下指望这位礼部尚书会全力与妖国周旋,显然是不可能的。
说不定妖国一行能够顺利进行,背后还少不了这位礼部尚书的推手。
宁北接着问道:“有妖灵一族的人跟来吗?”
“有一位。”
摊铺老板将馄饨送了上来,高怜生伸手接过,舀起一个囫囵吃下。
他休息的时间并不多,自从成为绣衣使副使之后基本每一天都是在忙碌,不曾停歇过,拥有了位高权重,却也丧失了一些东西。
比如一大早出来吃上一碗馄饨。
“修为如何?”
“不知道,妖灵一族修行左道,气息诡异,没有动起手来很难从表面判断修为境界。”
“听说他们是为了陆海棠而来的。”
“应该只是借口。”
“真正目的知道吗?”
“不清楚。”
“妖灵一族真的推算到了陆海棠身处何处?”
“真的。”
“在哪里?”
“白羊郡。”
二人之间的交谈很直接,一个问一个答,没有一句废话。
听到陆海棠在白羊郡的时候宁北就沉默了下来,没有在继续询问。
他知道这个答案可能是正确的,因为第五长思就是在离开白羊郡的时候与陆海棠相遇的。
只是没想到时隔数月,这位浪荡子竟然还留在白羊郡没有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不过说来也是,天下虽大,在哪里对于陆海棠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沉默下去的宁北,高怜生轻声道:“这件事我不能插手。”
还是之前那个无法解除的死结,在两国和平的大战略下,不允许出现任何破坏规则的人出现。
徐凡杀琅一用了回春木的借口,但陆海棠杀七皇子却是什么借口理由都没有。
更何况琅一地位虽高,与妖国七皇子,妖皇夫妇的儿子之间定然是无法比较的。
所以妖国来人要杀陆海棠,有大义在。
除非神朝这头准备与妖国开战,否则绣衣使不能插手这件事,甚至就连神朝的各大氏族以及诸多宗派也不能参与进来。
这才是宁北沉默下来的原因。
两位大修行者,再加上一个不知深浅的妖灵一族之人,能够准确找到陆海棠的位置,这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是必死之局。
“什么时候动身?”宁北看着面前的高怜生,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再度开口问道。
“一个月内。”
高怜生将自己的馄饨吃了个干净,看着宁北说道:“这次事关重大,你不能轻举妄动。”
宁北没有说话。
高怜生起身:“因为除了妖灵一族之外,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妖皇的一封信。”
他转头看了一眼热锅内升腾的热气,转身离开了摊铺。
宁北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了一些,就连向来傲气无所顾忌的秦长鱼这时候也是出奇的没有说话。
妖皇送来了一封信,虽然不知道信中写着什么内容,但能够让高怜生如此忌惮和郑重的提醒,显然那封信很不一般。
这就断绝了宁北最后的方式,让秦家出手。
现在有了这一封信在,神皇那里一定会压制秦家的人,甚至就连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俞飞或许都会被撤走。
起身付了饭钱,宁北回到了旧院里。
外面的竹椅已经被青青收了回去,但还是有些浅浅的痕迹留在树下,暂时没有被雪花掩埋干净。
大黄鸡蹲在墙上,看着隔壁六婶家里的一群母鸡,整只鸡也出奇的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宁北几个人一直朝他叫小黄鸡,现在看来自己真的就是一只鸡。
但这不对,他高贵的血脉怎能与鸡同日而语?
长风趴在墙上顶着风雪,耷拉着的脑袋一点点的昂了起来。
“看来应该早些回来的,今天真是没看黄历,就连一只鸡也和我们一起压抑。”秦长鱼看了一眼长风,叹气道:“姚帅也真是的,他们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不直接将人在边境宰了也就算了,甚至都不派人来通知我们一声。”
这样的抱怨当然不是真的抱怨,只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寻个由头出出气。
雪还在下,从一开始的树叶般零碎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如同鹅毛般簌簌不停。
长风依旧站在墙头上,高昂着头颅仰望着苍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大雪就已经落满了他的身上,青青推开窗户能够看见的就只有一只被白雪堆成的雪鸡,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长风蹲在那里的话,旁人见了只怕都会以为那是谁来了兴致堆在上面的。
宁北没有接秦长鱼的话茬,抬头静静看着天上,一片片的雪花总是在不停地遮蔽眼眸和视线,避开一片之后还会有另外一片,永远都无法干净。
在这场雪停下之前是看不清楚的。
青青看出了宁北的情绪不好,像是在担忧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又让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