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看着他,这次是真的感到有些惊讶,双方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罢了,可对方却能够如此准确说出他现在的处境。
唐书对于他的惊讶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微笑道:“我这双眼睛,看人可是很准的。”
他看着宁北,一双眼睛漆黑如同头顶的夜空和被乌云遮挡在后的星辰,深邃且泛着光亮。
他从未做好过承担那份责任的准备,但却一直行走在承担责任的路上,二者并不矛盾,就像是许多人还没有准备好建立一个家庭,可却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亲。
“改变世界很难,改变自己也很难。”宁北意味深长的说道。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情从先天开始再到后天培养,十几年后基本就已经定了形状,往后经历再多大概也就是完善或者细微偏差。
想要彻底改变,焕然一新,并不是说不可能,但很难。
唐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世界是由无数人去构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改变自己,也是在改变世界。”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夜中对视着,片刻后同时移开。
宁北没有再说话,静静站在水塘之前,目光游离间他重新看到了之前扔进水里的那片绿叶,此刻正在池塘边圆的杂草里藏匿着身形。
唐书已经走了,在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话后就走了。
他没有说来意,宁北也没有问来意,但两个人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对于这次的试探,唐书觉得很满意,宁北同样如此。
他抬头看着天上,乌黑的云并没有因为心情的舒缓而有所改变,依旧是那么浓郁的飘在天上,一滴滴细雨从天空落下,很微弱,落在身上不仔细感受甚至都注意不到。
唯独水面上的无数涟漪在提醒着池塘边上的人这里正在下着一场雨。
宁北并不是孤独的,这世上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站在角落做着无人问津的事情,在等待着一个能够解决旧问题而不怕产生新问题的人。
问题就是用来解决的,出现一个解决一个,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宁北抬手捏住一滴雨珠,弹指甩进了池塘里,水珠融入水池,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书想要解决旧问题,但他却并没有解决旧问题的能力,所以找到了宁北,想要看看这个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宁北没有做好准备,但却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点明,但心里却形成了默契。
“宁北。”
雨水滴滴片片落下,水池里的涟漪越来越大,这场雨也渐渐大了,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听到有人喊,宁北转身回头看去。
一袭红裙的青青正打伞站在后面,青丝如瀑披散,那条红色束发随风而起荡在雨中。
青青撑着伞,皱眉看着宁北,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宁北,明天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斜风细雨直到天亮都没有停下,对于修行者来说一场雨或是一场雪自然算不得什么,但除了闲游逸致的文人墨客会骑马漫步在雨中欣赏之外,大多数人在准备外出做事的时候都是不希望下这场雨的。
哪怕这场雨并不大。
云舟行驶在天上,一眼望去比云彩还要长,这并不是幻觉,因为云舟真的很长,或者可以更简单用一个大字来形容,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压迫在淮海城的上空,哪怕明知道是自己人的东西,却依旧忍不住呼吸滞涩,为之骇然。
因为这云舟足足有着数百里大小。
听起来或许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若是用中山军列队之间的距离作为示例的话,足以容纳四十到五十万人在上面。
这样的数量不可谓不令人咂舌,四五十万人,若是在战场之上,这四五十万的军队就能在顷刻间扭转战局。
这也是广陵道是三大派中地位最高的原因之一,云舟的存在,能够帮助神朝在最短的时间里支援任何一处地方。
这些天来云舟始终隐藏在云层之上,偶尔流露也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没有注意到,此刻缓缓下降低悬头顶,才能真正感受到如此庞然大物的压迫感。
宁北看了一眼关虚白,这位关家家主的脸上始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即便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不曾在意,在没有正当借口或者没办法制造出正当借口之前,关虚白永远都不会暴露他的打算。
而且这次参与行动的中山军是他的心腹,手里的底气也就更足一些。
淮海城的百姓们都在抬头看着,心里有些恐惧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兴奋,这是自己的国家,而自己是神朝的子民,看着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心里更多感到的还是踏实。
“云舟是广陵道当中最珍贵的东西,每一艘都是价值连城,无比珍贵,而且上面所需要刻画的烙印和法阵密集之程度世所罕见,想要造出一条完整的云舟,所需要耗费的资源和时间要比我们想象的长的多。”秦长鱼双臂环抱站在宁北身侧,目视着头顶云舟和上方飘扬的中山军旌旗,开口介绍道。
这也是云舟所稀少的原因,即便是如同儒院白马寺亦或者五大氏族这样神朝当中最顶尖的世家,也做不到购买一艘云舟。
一来是因为实在太过昂贵,从广陵道购买需要等待花费的时间暂且不提,单说付出的资源搞不好就会让全族上下勒紧裤腰带十几年都缓不过来。
二来则是也没有购买的必要,五大氏族使用飞云已经足够,云舟太大,你买来干什么?
造反吗?
你们家里有多少人多少生意需要用云舟照料的?
鱼柳和古落提也站在一侧,抬头望着云舟目光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撼,鱼柳的手掌都是为之握紧了一些,神朝只能够感受到云舟的庞大,而妖国却不止一次在这个庞然大物上吃尽了苦头。
“这就是神朝的云舟,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唐书站在不远处抬头望着,目光中带着赞叹和钦佩,对于广陵道能够造出这等层次的庞然大物出来,哪怕是这世上最骄傲自负的西蜀剑阁也会感到敬佩。
包括他身旁的那一男一女师弟师妹,这一刻眼中的傲气也是罕见的散去了不少。
青青静静站在宁北身后,因为云舟遮蔽了头顶的缘故,倒也不用担心会有雨水打在身上,起初清剿魔教和神隐的这次行动宁北是并不想带她一起去的。
虽说大概率不会有危险,但肯定会遭遇反扑,青青前去并不合适。
但昨天夜里看到青青眼眸深处藏匿的一丝惘然,宁北还是心软了下来,带着就带着吧,毕竟是自己钓上来的,否则人家还好端端的在青崖海里待着呢。
颜先生站在众人之前,说着临行前一些鼓舞士气的话,同时还对着淮海城的百姓做出了承诺,神朝一定会庇佑自己的子民,一定会让恶人伏诛,血债血偿。
陈风的话很少,自从陈文礼逝去之后,他的话相比之前要显得更加沉闷,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减少了很多,对于大俞院的两位师长依然尊敬,可隐藏在尊敬当中的淡淡疏离,却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
于擒虎的罪过怪不到旁人的身上,但这一切难道还能怪罪于陈风吗?
所以对于他的态度大俞院的两位大儒都没有介意,只是偶尔会遗憾的叹一口气。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