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缺少冬雪,今春又少雨,旱象显露得越来越明显。由于紧张的战斗和群众的避难,春苗还没有很好的播种。县府各机关动员了文职人员帮助群众修田耕种,秦怜芳带着一批人被派到了土门村。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孟有田直起腰,看着如同吃了兴奋剂的民兵,不由得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秦怜芳正在搬运石块把梯田的边缘垒起来,这几段梯田,最下面的一块有炕那样大,最上面的一块比锅台还小,然而一层层的边缘都要用石块垒起,上面的土铺平,才能耕种。姑娘工作得很急迫,她把外面的上衣脱了,扔在地头,只穿着一件夹袄,把那不方不圆的石块砌好。
“笑啥,还摇头?”秦怜芳瞅见孟有田的怪样子,想歪了,自嘲道:“女同志是多了些,没办法,分配干部的时候,有许多良岗庄的村民在场,有些手疾眼快的群众,把那些身强力壮的同志们先拉走了,我们这些老弱残兵没有人来抢,只好由你们村收用了。”
先前,八路军为迅速扩大局面,过快地发展了武装力量,导致过度使用民力的后果。土门村还算可以,由于孟有田的不积极,村中的青壮年留下不少,在几个村的民兵中也算是力量比较强的。其他村则因为干部积极,宣传得力,青壮年参军走的相当多,现在终于显现出了憋端。
“挺好,没嫌乎你们的意思。”孟有田笑着伸手指了指,说道:“你瞧啊,那些家伙干得多欢实,在你们这些女人面前显摆呢!”
秦怜芳仔细瞅了片刻,也不由失笑,说道:“还真是,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说得自己好象挺老似的。对了,你们站在那里让人挑,有没有长工上市的感觉?要是我去,专挑女同志,漂亮的,能干不能干的,养眼哪!”孟有田调侃了一句,抓起了耠子,秦怜芳赶紧走过来,和他一起耠地。山坡上耠地有点费劲,因为地头太短,把耠子插到地那头,走不了几步,两人就得跳到石垒外面去,才能把耠子拉到地这头。
“你这人,乱说什么?以后可别随便乱说,做事情也要多考虑。””秦怜芳很卖力气,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脸蛋红红的,有些嗔恼地数落了孟有田一句,接着便岔开了话题,“粮食的压力越来越大了,等野菜长出来,兴许能好些。”
孟有田呵呵一笑,整风整的,啥事儿都能摆到桌面上,啥事都能上纲上线,深挖灵魂最深处。听说有个干部因为以前请几个同志吃了几回羊杂碎,就被批评成不耐艰苦,影响工作,还得做检讨。吃的时候都笑逐颜开,翻脸就不认人,羊杂碎还不如喂狗呢!
不过,粮食的压力确实严重。由于岗村宁次的大扫荡,山区与平原基本上被分开了,对山区的粮食物资的供应全部中断,缺粮少棉将是山区面临的最大困难。而且,从挺进队带回来的情况,因为战乱和干旱,去年冀南近九百万亩耕地颗粒无收。
冀中、冀南这两个农业富庶区是指望不上了,山区只能靠自己,还要供养大批的军队和干部,而土地的增加却很难再有大的突破。
由此看来,山木的策略是正确的,抓住了粮食这个命脉,使根据地军民陷入饥饿而不攻自破。
“十里村是关键点,敌人的战术很阴险。”孟有田抬头看了看十里村的方向,低沉地说道:“如哽在喉啊,敌人如果频繁扫荡,哪怕只是骚扰,也足以使咱们难有收获。那样的话,秋后寒冬,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直接攻打十里村,咱们还没有这个力量。”秦怜芳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靠骚扰把敌人挤走,困难也不小,时间也会拖得很长。不过——”
孟有田奇怪地看了欲言又止的秦怜芳一眼,揶揄道:“别说,俺这个平头百姓可不敢知道啥机密的事情。”
秦怜芳用亮晶晶的猫眼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听说主力部队要回来,开辟恢复原来的根据地。如果是那样的话,十里村的敌人就能赶走了。”
主力部队啊,又添了多少吃饭的嘴呢?不过,这当然是好事,孟有田只是一闪念,便把这个不积极、不进步的想法甩掉了。
“来得越早越好,最迟也会在青纱帐起来后赶到吧?”孟有田随便地猜想着。
“天要是这么旱下去,青纱帐还会有吗?”秦怜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晴空,“亏了还修了些水利工程,兴许能挺过去吧?”
“不行就打井,总不能颗粒无收吧!”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相比来说,山里或许旱得不会那么严重,多开些土地,能种啥种啥,就是萝卜白菜也能让人不饿死。”
“小嫚怎么没跟着出来?”秦怜芳有些奇怪地问道:“全家都安排得好好的,就你一人在外忙活?嗯,反正你有本事,一个人取得的成绩也让别人没话可说。”
孟有田微微一笑,没有接这话茬,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个打算。
不见鬼子不挂弦,这句看似简单的总结,却是在地雷战不断发展中得出的结论。地雷可以早埋,但不接信管,一来确保不会误伤自己人,二来也是防备敌人在扫荡时把抓来的老百姓当挡箭牌。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即便原来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和掌握了杀敌保家的手段,并不断地加以改进和提高。而孟有田的存在,无疑加快了这个进程,并使这个过程减少了要通过流血才能吸取的经验教训。
更重要的是孟有田能大概揣测出敌人要使用的手段,每每在战斗中占得先机,不仅减少了己方的损失,还增大了敌人的伤亡,并使敌人对土门村这个弹丸之地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
当十里村的敌人有所异动,并且有迹象表明是针对土门村时,孟有田却对此产生了疑问。
“咱们村没什么有价值的目标,这是其一。”孟有田边思索,边分析,“其二,敌人惯用的方法是夜行晓袭,并且在行动前会尽量隐蔽其意图,怎么这次看起来倒象生怕咱们不知道似的。”
“管他呢,反正咱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敌人敢来,就让他们知道厉害。”二虎子最近憋得够呛,并没有想太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好象不是那么简单吧?”秦怜芳摇了摇头,说道:“敌人虽然在土门村和良岗村之间的十里村扎下钉子,但同样也要受到两个方向上的牵制。如果敌人在声东击西,无论是土门村,还是良岗庄,一处有失,另一处的压力便会骤然增加,咱们不得不多作考虑啊!”
孟有田赞赏地看了秦怜芳一眼,能比较全面地看问题,进步不小,这恐怕也和她担任的职务有关。当村长时目光盯着一个村,当区长时便要照顾几个村,考虑问题也就更加深入。
“其实敌人主动放弃这两个村子,就没憋着好屁。”孟有田骂了句粗口,继续说道:“为啥占着十里村,就是为了缩短防线,而且不想让土门村有缓冲的屏障和腾挪的纵深。让出两个村子,咱们当然会从山里钻出来,集中起来,敌人既可以左右出击,围剿扫荡;又可以引诱咱们前去攻击,以便聚而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