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田摸着下巴,冥思苦想着历史上鬼子对付游击队的方法,当他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心中蓦然一惊,眼睛里射出了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小全。
“咋啦?”小全被看得有些心虚,挠了挠头,嗫嚅道:“俺说错了?”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拉起小全向外面走,想要找个僻静地方说些秘密的话。刚走出场院,迎面正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有些瘸拐,另一个在半搀半扶。孟有田眼尖,只看体态便认出来了,是秦怜芳和白俊婷。
“秦队长受伤了?”孟有田诧异地问了一句。
小全摇了摇头,显然他不知道这事儿。
秦怜芳和白俊婷已经走近了,也认出了孟有田和小全,赶忙招呼着走上前,望着孟有田问道:“孟大哥,我们看见强子哥在村里套车呢,说是你要连夜回去。怎么走得这样急呀?”
孟有田讪讪地一笑,说道:“想家了呗,寻思着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上一大觉。”
秦怜芳微微叹了口气,亮晶晶的猫眼眨了眨,有些不满地说道:“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不还没走吗!”孟有田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膀,说道:“正要和小全说些事情,你们碰上了,就一块儿听听,没准以后有用呢!”
这算是一种补偿,也算是抱歉,孟有田示意众人向旁边走,关切地问道:“你的腿咋啦,受伤了?”
秦怜芳轻轻咬住了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才吭吭哧哧地说道:“也不算什么伤啦,追敌人嘛,不小心,把鞋子跑丢了一只。”
孟有田有些好笑地瞅了秦怜芳一眼,揶揄道:“鞋子掉了就捡起来穿上呀,哪有那么急,又不是敌人在追你。”
秦怜芳翻了翻眼睛,嗔道:“身先士卒懂不懂,战前开会都说了干部要以身作则,我当然要冲在前面,还能被别人落下?”
孟有田呵呵一笑,说道:“明白了。可惜没看见秦队长光着脚丫追击敌人的英勇风姿,遗憾,可惜。”
白俊婷卟噗一声笑了起来,说道:“谁象你呀,老是猫起来打黑枪。怜芳这次可勇敢了,带着几个民兵愣是缴获了一挺机关枪呢!”
“不得了,了不起。”孟有田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扬道:“这下子可没人敢小瞧妇女同志了。”
秦怜芳有些自得地一笑,见孟有田停下脚步,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不由得开口问道:“孟大哥,你要和周队长说什么呀,锦囊妙计?”
孟有田伸手示意众人坐下,淡淡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锦囊妙计,就是有些事情要提醒一下。或许有些谨小慎微,但安全第一嘛,多考虑些困难,也没有坏处不是?”
三个人点了点头,围成一圈坐了下来,把目光都投到孟有田的脸上。
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一直寻找和尝试着各种反游击的战术。比如进行拐骗的袭击,或夜行晓袭,或假装撤退诱我疏懈,然后急转袭击,甚至组织便衣队伪装八路军或游击队侦察诱惑,破坏军民团结,破坏抗战军各部间的团结等等。每一次新招数的使用,往往使抗日军民遭受到一定的损失后,才会有新的应对方法。
象孟有田这样想得深远,提前警惕的做法,对这个区的游击队来说是幸运,不必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才谋求对策。
“……最可怕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由日本人训练出来的汉奸队,他们可以与游击队争夺夜晚,甚至假扮游击队在夜里去敲百姓家的门,对同情和帮助游击队的群众进行血腥屠杀。老百姓真假难辨,遭受损失后,便会对游击队产生恐惧,不再帮助和支持……”
“……所以,从现在开始,游击队和敌占区的地方干部便要制定措施,提醒老百姓,防止类似情况的发生。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约定暗号,并且不时进行改动,以免上了敌人的当。不管他真的假的,没听见暗号,就一概不承认,别管他央告、哀求,就给他来个不理……”
太阳还没有升起,天刚有点蒙蒙亮,孟有田已经从空荡荡的家里出来了。虽然村民还没全回来,但村子里已经有了些许人声,农家百姓不习惯于睡懒觉,窗户纸发亮便意味要起床了。
他几乎赶了一夜的路,在凌晨三点多回到家里,烧水洗了个澡,从地道里找出干净衣服换上。此时的睡意已经消散,但外面还黑着,孟有田只得强压着去见柳凤的冲动,点上油灯,在灯下边想边写。直到看天色发亮,他才走出屋子,骑上骡子,向新村行去。
早起的云雀在半明半暗的云空中婉转着歌喉,孟有田望了望遥远的天际,露出了轻松开心的笑容。那里有一颗巨大的晨星正凝视着他,象柳凤向他快活地眨着眼睛。
反扫荡胜利的消息还未传过来,孟有田和强子等人赶到家,自然也不会在凌晨的时候大喊大叫。所以,村子的戒备还保持着,村口放哨的远远的便吆喝起来。
“肖四哥,怎么是你呀?”孟有田高声打着招呼,笑着走了过去。
“是孟兄弟?”肖四一脸的惊讶,转而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打着孟有田,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心中的喜悦,“啥时回来的?仗打完了?好象黑了瘦了呢……”
孟有田直咧嘴,但对肖四发自内心的热情很感激,他笑着简短地回答了肖四的一连串问题。
肖四连连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村里,盯着孟有田问道:“找凤姐?”
这不废话嘛,我赶了一夜的路,难道是来找你个大块头的。孟有田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不是早了点?大家都没起……”
“不早,不早。”肖四摇着大脑袋,脸上带着暖昧的笑,说道:“快去吧,你赶的时候巧,柳老大和肖四爷去山里打野味,没回来呢!”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自己和柳凤没有名义,打了招呼就去睡人家姑娘,这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孟有田干笑了两声,告别肖四,进了新村。
院子里静悄悄的,孟有田来得急,到了门口又有些蹰踌起来。是大声叫门,还是悄悄的进去,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把骡子拴好,孟有田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仄着耳朵听着。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又似乎听见了柳凤的呼吸和梦里轻轻的呢喃,孟有田自失地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人都说近乡情怯,自己的心境倒是差不多。
房门轻轻响了一下,孟有田赶紧站直身子,望向门口。玲儿打着呵欠,系着小褂上的扣子,迈步走了出来,正与孟有田打了个对眼,惊愕地张开了小嘴。
“嘘!”孟有田赶紧把食指竖在嘴上,笑着连连摇头。
玲儿抿嘴一笑,调皮地用手指点了点屋里,轻手轻脚地跑了。
孟有田悄悄走进屋里,一股女人的甜香冲进了鼻子。借着淡淡的微光,柳凤躺在被窝里还在甜睡,侧着身,即便睡觉时也会下意识地遮掩自己的脸,容貌的损失,那是她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痛。
孟有田静静地坐着,专神地端详着柳凤的睡态。光线朦胧,倒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柳凤穿着小衣,白晰的胳膊露出了半截,薄薄的红嘴唇微微抿着,嘴角有一点口水。白红色的脸腮上现出两个浅显的小酒窝。黑亮的头发,散乱在雪白的绣花枕头上。看着那只带着伤疤微瘪的坏眼睛,孟有田并不觉得丑陋,反而油然而生怜惜之情。
孟有田静静地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柳凤露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凉,他把被子向上盖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