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方面来讲,只要鬼子答应了先决条件,便意味着孟有田已经胜了一筹。利用斋藤急于求战的心理,利用鬼子急于除掉他的迫切,能够救出那五个抗日的勇士。
虽然鬼子利用人质来要胁可能只有这一次奏效,但孟有田知道早晚要与斋藤决一雌雄,不是为了书写什么传奇,对他来说,只是消灭一个有威胁的侵略者而已。
“你当俺真是为了救那几个人吗?俺可没你那么高尚。早点干掉那个斋藤,俺差不多就能回家了。这么长时间了,怪想家里人的。”微风拂面,孟有田一副淡然的表情。
秦怜芳眨了眨猫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可偏要贬低自己,不知道你是怎么个心思。”
“不知道就对了。”孟有田莫测高深地抿了抿嘴角,“男人心,海底针嘛!”
“是女人心,海底针。”秦怜芳噗卟一笑,说道:“装得挺那个,你爱说的深沉是吧?”
“你是女人不,还海底针呢,心思一眼就能看透。”孟有田笑着揶揄道:“猫眼一转,就知道你在玩心眼。”
“去,把人家说得那么傻。”秦怜芳用猫眼横了孟有田一眼,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道:“跟鬼子决战,有把握吗?要是觉得——”
“把握呀,倒不好说。”孟有田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枪,调侃道:“不过俺知道一句古话,所以就不害怕。”
“什么古话?”秦怜芳好奇地问道。
“呵呵,那句古话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孟有田笑着说道:“是不是很贴切?”
秦怜芳开心地笑了起来,指着孟有田说道:“没错,你呀,就是一个祸害,一个大祸害。”
孟有田笑了几声,把目光投向远方。天空如此明净,太阳如此灿烂,远远的群山,象云烟似的,贴在蓝色的天边。不远处,辽阔的绿色的庄稼地,有了些黄灿灿的小块,象是小小的花朵。他的思绪在飘飞,在萦绕。
秦怜芳看着孟有田的侧脸,轮廓分明的线条,微微眯起的眼睛,凝神远望的神态……她静静地看着,望着,不由得轻轻咬住了嘴唇。他在想什么,是想即将要做母亲的阿秀,还是那个泼辣漂亮的柳凤。嗯,他嘴角在上翘,是在笑嘛?有人牵挂,有人爱,是那么幸福;而爱一个人,却不能表达,更不会有什么结果,是多么令人心中酸楚。
“藏得好好的。”孟有田突然转过头来,对秦怜芳灿烂一笑,“这不仅是我要做到的,希望这也是所有我在乎的人能做到的。”
秦怜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孟有田的意思,人质威胁,绝不能让鬼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她苦笑了一下,孟有田真正在乎的有谁呢,他的家人,至亲,但不好说包不包括他的朋友。因为如果是那样,他即使想救,也会力不从心吧?
“藏得好好的。”孟有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秦怜芳的肩膀,“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冒险的事情少做一些。”
秦怜芳心中一热,自己也是他所在乎的人,只凭这点,她便觉得很是满足了。
“放心啦,人家身上带着枪呢!”秦怜芳拍了拍腰里,笑道:“我会留一颗子丨弹丨给自己,绝不会当俘虏,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为什么怕给我添麻烦?”孟有田突然坏坏地挤了下眼睛,“你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秦怜芳纳闷地微蹙秀眉。
“嗯,我想你是怕我去救你。”孟有田很自信地点了点头,“那样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就意味着我要什么都行。嗯,我要什么,你明白的,对吧?”
秦怜芳撇了撇小嘴,但在孟有田咄咄逼人的目视下却歪转了头,略有些慌乱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我要你——”孟有田拉长了声音,歪头捕捉秦怜芳的目光,直到秦怜芳不得不眯起猫眼,斜着和他对视,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别—那—么—高—尚—无—私,因为那一点也不可爱。”
秦怜芳愣了一下,好似摆脱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其实,如果说我高尚无私,那是不对的,而且我觉得只是在思想上,在行动上,我做得实在是太少了。而你呢,做了那么多高尚无私的事情,却好象很讨厌——”
“不,我做的事情不是高尚无私,而且我的内心是极度自私的。”孟有田抬手打断了秦怜芳的溢美之辞,“男人心,海底针,你不了解我。等到将来你了解了,或许会——算了,不说了。在这个世道,先努力好好活着吧!”
“未来?未来我们会打败日本侵略者,会让全国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会解放全世界受苦受难的人们。”秦怜芳很自信地说道:“难道你对此表示怀疑?对未来很担心?”
孟有田苦有所思地望着秦怜芳,然后轻轻抿起了嘴角,淡淡地说道:“过好现在的每分每秒吧,要比坐在那里担心未来强得多。好了,我该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在天没亮的时候赶去黑林子。”
秦怜芳觉得跟孟有田已经拉近了距离,但突然一下子又疏远开来。她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说的大道理让孟有田有了反感。因为孟有田说过,别那么高尚无私,那样一点也不可爱。
“孟大哥,你要小心,注意安全。”秦怜芳看孟有田向前走去,不由得关切说道。
“放心,等我胜利的消息吧!”孟有田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
望着孟有田逐渐远去的背影,那略带瘸跛却很坚定的步伐,秦怜芳心中翻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清晨伸出两手,迅速拉开了蓝色的天幕,苍白的月亮悄悄退到了山上。树林被薄雾吐出来的一层乳白色的气雾包裹着,曙光象一块变幻莫测的白台布绷在天空。
夜来的露水,把草丛润得湿漉漉的,一滴露水从枝叶上滑下,在孟有田的眼前落了下来。他的裤子和衣服的大半已经被露珠沾湿,在清晨的显著的静寂中,连最轻微的声音也听得见。
尽管人质被释放的信号还没有收到,尽管对决的时间还没到,但孟有田和余新江早在凌晨便潜入了黑林子。而且,他相信斋藤和助手也在这座大林子里,也就是说,对决已经开始。两个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勇士与侵略者的战斗。并不是什么一诺千金,而是双方都想致对手于死地,结束这可能会拖延很久的煎熬。
在视线受遮蔽,在极为寂静的树林,耳朵要比眼睛更有用处。孟有田微眯着眼睛,仔细辨别着各种微小的异响。而余新江则在距离他二十多米的地方,缓缓转动着枪口,用瞄准镜在仔细观察。
金红色的太阳把他那美丽的金发撒上广阔的大地,唤醒了沉睡的原野、山林,小鸟叽叽喳喳,用宛转的啼声迎接玫瑰色的黎明女神。雾气被迅速驱逐,原先田野上的模糊不清的斑点,变得越来越清晰。
对决的双方都在等待,而对于孟有田这边来说,应该更为自由一些。如果鬼子不释放人质,他们可以悄悄地撤出;如果发现鬼子使诈,他们也可以随时中止这场战斗。这无疑将使斋藤丧失最好的干掉孟有田的机会,所以,在心理上孟有田他们应该占有一定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