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马鸣风笑着说道:“自然是一片好意,我却问你,我今天那一番话,你却面带冷笑,这是何意?首先声明一下,我并不是想要打击报复,而是真诚的想要请教,莫非你觉得我那一句话不够真诚,还是觉得我说得根本就实现不了?”
“你真让我说实话?”阚清泉看了看马鸣风,见他点头,随即咬牙说道:“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宁可豁着掉脑袋,我也要把内心的话全都说出来。”
随后阚清泉喝了一口茶,一脸严肃地说道:“说句实话吧,大人今天说得那一番话,我是极大的不赞同,并不是不赞同你所提出来的那个目标,而是我认为你提出来的那个目标本身就没有诚意,同时我也认为在现行的体制下也不可能实现你所说的那些,不过大人既然把我找到这里,而且如此真诚的问我,现在我倒觉得,大人你还是有诚意的,不过想要让造船厂振兴起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哦?你且说一说,现在造船厂面临的问题,我们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马鸣风一听这话反而来了兴趣,对着阚清泉问道。
只见阚清泉又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问题可就复杂了,这些日子小人日思夜想,总结出了以下四点,一是人浮于事,提督大人虽然是个好人,然而对于厂务基本上就不怎么管,现在造船厂的大权都落在了牛大用这些人的手中,而这些人整日价正事不干,就知道贪腐受贿,欺压良善,凡是巴结奉承他们的都做了官儿,而真正有技术有能力的则都受到了排斥,以致于现在整个船厂想干事的没干的条件,有条件干的没能力,所以现在全体上下根本没有人有干事的想法,每个人都是得过且过。”
“嗯,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马鸣风看着阚清泉,喃喃的说道。
“对对,就是大人说的这样,唉,好好的一座造船厂,现在竟然乌烟瘴气的,实在让人看不下去。”阚清泉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同时还不住的唉声叹气。
“果然就是这样,不过这件事却也不难解决,你再说说第二点。”马鸣风看了看一脸沮丧的阚清泉,很是淡然的说道。
“就这还不难解决?”阚清泉有一肚子的不满想要说,不过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说道:“这第二点就是物资供应不足,资金不到位,本来生产一条四百料战船的造价也不过五六百两银子,可是由于船厂的那些巨贪们吃回扣,层层加码,最后别说是四百料的战船,就算是二百料的商船都需要一千多两银子,上面的拨款也同样如此,本来官文说是拨款一万两,可实际上到位的能有两千两就不错了,这两千两银子最多也只能制造一艘四百料的战船,即便如此,这样的战船还被偷工减料,这样的船别说是出海了,就算是在长江的江面上走上个几百里都有可能会出事,所以后来我们这么大的一座造船厂,本来年产几百艘乃至上千艘四百料的战船都丝毫没有问题,可现在最多只能做一些帮人修船补船的活计,当然,以我们所生产的那些劣质船只,就算是生产出来了也没有人敢买,就算钱不算好东西,可是命呢?难道也不珍惜吗?”
“你所说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马鸣风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继续开口问道。
只见阚清泉说道:“这第三个问题就是销路的问题,我们所造的船只大部分都只是在江面上航行,虽然也有沿着海路航行的船只,可大部分都是经过海路前往京师运送物资的,这都是官家船只,他们所用的船只大都是从松江、苏州等地承造的,而且也仅仅是在近海航行根本不具备远洋出海的能力,之所以那些沿海的造船厂都这么做,跟我们所面临的情况几乎都差不多,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销路问题,因为我朝对外贸易并不怎么积极,所以很少有船只需要出海远航,就算是我们造出来那种大海船,也很少有人去买。”
“第四个问题是什么?”马鸣风依旧没有发表意见,索性让阚清泉把所有的问题都说出来。
阚清泉长长叹息一声说道:“第四个问题其实才是最致命的,现在我们船厂造船的人才凋零,技术落后,原本很多老造船匠的后代都纷纷不干了,他们宁可到苏州、松江等地为人做佣工,也都不愿意再干老本行,厂里的那些官员们只顾得中饱私囊,却根本不注重人才的培养,我们的造船技术本来比西洋人先进很多,可是由于子孙后代们不思进取,我们的造船技术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化了不少,而西洋人却不断地揣摩造船技术,他们现在已经渐渐赶超我们了,只是可惜我们还都在迷梦之中,如果在这么下去的话,恐怕再过两百年,我们的船只在西洋人面前简直就不堪一击!”
马鸣风听完了阚清泉的话,也是大为赞叹的点了点头,随后对阚清泉说道:“你刚才提到的这些问题我都仔细想过了,这里面的问题实在是够大的,不过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让你做个造船厂的厂长,你是否能够把真正有才能有技术的人给聚拢在一起,并且不断钻研技术,培养人才?”
“什,什么?大人,这宝船厂的几个当官儿的可都是有背景的,原本的厂长牛大用是应天知府的小舅子,整个南京街头都无人敢惹,副厂长孙大彪是五城兵马指挥使司知事的侄儿,仓头是按察司经历司经历的外甥,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这宝船厂现在归属大人名下,可如果动人事,恐怕事情不好办啊......”
“你就说,如果我把大权交给你,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你能不能做到?其他的你都不用管。”马鸣风根本不等对方说完,就直接不耐烦的问道。
阚清泉听了之后沉声说道:“只要能够让我做主,这件事我就能够办好,而且我还能够保证在造船上一定真材实料,技术过硬,不过如果大人真的下定决心的话,其实小人并不适合做宝船厂的厂长,因为小人只懂得钻研技术,并不懂得管理,不过小人可以举荐一个人,此人名叫廖宝箴,不仅擅长协调人事,鼓舞干劲儿,而且为人正直,只不过因为不屑于同流合污,所以辞去了手头的工作,到乡下种田去了,不过小人倒是知道他在哪里,如果大人愿意用他的话,小人可以把他给请过来。”
马鸣风笑着说道:“既然是你的举荐,我相信此人一定可以用,不过我要亲自把他给请来,当然,我也不用讳言,我也要乘机考察一下,看他是否合格。”
阚清泉听了这话之后不由得佩服不已,一是这个东家竟然能够礼贤下士,亲自前去拜访廖宝箴,这足见东家对此事的重视,第二个原因是东家也足够谨慎,绝不仅仅因为别人的一席话就随意的相信廖宝箴一定有这个能力,这足以证明这个东家的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