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武士生性粗疏不讲究礼节,就有人嘿嘿淫笑道:“苏赫巴鲁大人好福气啊,这几位美人儿实在出色,全是他老人家从势都儿、哈丹两个死鬼的部族搜罗来的。瞧那小腰,瞧那胀鼓鼓的胸脯,啧啧,冬天往热被窝里一躺……”
东蒙古哈丹、势都儿两个部族失去了首领,为了争夺王位,部族内部来了好几番窝里斗,最后辽东方面对临湟草原鞭长莫及,倒是元廷在上都路、应昌府两大营驻军的压力,让他们倒向了昔日的敌人,而内斗导致的衰弱,让他们不得不讨好现任的征东总管府总管,把健美的草原姑娘献给苏赫巴鲁。
此时听到部下出言不逊,苏赫巴鲁也不以为忤,草原上流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蒙古人并不像汉人那么讲究女子贞洁,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被敌人捉走、侮辱,铁木真把她抢回来之后继续做正妻,并不计较。所以听人这般说自己的侍妾,他反而十分得意,笑呵呵的捋着络腮胡子,赛如捡到宝似的。
“禽兽,禽兽!”钦差辽东宣慰使、大儒叶李摇着头暗暗叹息。
如今汉臣是彻底完蛋了,张弘范、张珪、汪良臣、吕师夔、范文虎一干统兵大将,死的死降的降,郭守敬、赵孟睢⑼踱枪楹海孀藕壕诮谑だ枰撼夹卫淼暮旱匾苍嚼丛缴佟�
忽必烈治下大元朝和蒙古帝国的双驾马车,属于正统王朝“大元”的东西越来越少,而四大汗国联兵来援,“蒙古帝国”的份量则越来越重,蒙古、色目、汉臣三方力量的均衡被彻底破坏,蒙古臣子一家独大,朝堂之上汉臣们几乎成了泥雕木塑的摆设。
“像我这样的饱学鸿儒,应当留在朝中,或匡扶朝纲,或礼乐教化,怎么可以发配到这苦寒的辽东,和一堆目不识丁的武夫为伍?”叶李心头非常不平,他认为自己堂堂宰相之才,被钦命差到这辽东来,简直是大材小用到了极点,“皇上应该留我在朝中嘛,到南征之时替他草一篇文采斐然的檄文,令反贼胆寒号泣,岂不胜于十万雄师?”
叶李非常坚定的认为,伯颜丞相和张珪都元帅之所以失败,与这两位出征之前没有请他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有着很大的关系。
牛油大烛燃起腥臊的火焰,篝火让大厅内暖烘烘的,马奶酒和羊羔肉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习惯了的蒙古武士觉得鲜美无比,但从汉地来的叶李,就觉得腥臭无比,简直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皱着眉头,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似乎这样就能有所改善。
“蒙古女人虽然也有好的,但南方的汉女更美,江南的美人儿,皮肤细滑如奶酪,身子娇娇怯怯,浑如洁白小羊羔儿一般可爱!”下万户布日固德故意大声说道,还挑衅的看了看叶李。
有他麾下的千户官凑趣道:“哈哈,万户大人曾随伯颜丞相南征灭宋,不知道睡了多少美丽的汉女?叶大人来自江南,也不知是否认识其中哪位?”
认识?瞧千户官猥琐淫亵的表情,就知道他分明是在问叶李的亲戚、姐妹!蒙古武士们哄堂大笑起来,声浪差点把大厅的房顶掀开,人人揶揄的看着叶李,好像看猴戏似的。
蒙古武士,什么时候把汉人儒生放在眼里?“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他们瞧得起的,儒门中也就文天祥、陈文龙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至于叶李、赵复、留梦炎之流,就在他们的蒙古主子眼里,也和猪狗一般无二!
苏赫巴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叶李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的骨头软到了极点,可那是讨好大元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可这几个粗鄙不文的蒙古军官,他还是敢小小的顶个牛:
“幸得布日固德将军没有在伯颜丞相、张珪都元帅两次南征的点将录上,否则您还没见到江南的汉女,倒要去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叶李反唇相讥,蒙古武士们顿时泄了气,八年前他们固然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江南半壁,弯刀沾满了百姓鲜血,包袱里装满了金银财帛,可八年后,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身兼伯颜和张弘范两家之长的张珪都倒在了,还有数十万能征惯战的探马赤军、蒙古精兵为陪葬,蒙古帝国最锋利的战刀,号称不可战胜的怯薛军,也在淮北折戟沉沙!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布日固德,变得黯然失色,他知道两次南征的点将录自己都榜上无名,不是运气好,而是因为不够资格!
既不是伯颜麾下常供驱策的左右翼八万户,也不是张珪统带南征的京畿精锐蒙古军,他才在灭宋之战后回到塞北,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他红着脸,向叶李举起了酒杯:“蒙古武士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坚持抵抗长达五十年的南蛮子,是我们蒙古帝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也是最值得尊敬的敌人,我说错话了,向你道歉,叶李先生请满饮此杯!”
叶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马**酒呛在喉咙口,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靠大汉帝国的节节胜利,才让自己在蒙古武士们面前赢得了尊严,这究竟值得高兴,还是悲哀?
眼睛盯着舞女,耳朵却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上万户苏赫巴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沉声问道:“叶钦差似乎很关心南面的战局?难怪,反叛的南蛮子,都是你的同族嘛!”
叶李闻言登时好像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瓢雪水来,背心冷汗打湿了两三层衣服:自打赵孟钫夥锤葱∪耍沾殴鼐础⑼踱肟蠖汲牵⒍院撼嫉男湃尉驮嚼丛降停渲谐錾肀狈浇鸪实氐暮喝司κ篮罨购靡恍约赫庋戏嚼吹娜迳某迹褪茄现氐幕骋啥韵蟆�
名为钦差宣慰使,哪儿有个钦差的份位?既无蒙古制度的羊毛大纛、苏录定大旗,也没有汉制的节杖、虎符,说到底就是个劳军使者,名头好听点罢了!要是被征东总管府总管、上万户苏赫巴鲁奏上一本“心怀怨望,妄议军事,”那就乖乖不得了!
他赶紧补救,正色道:“南蛮子自是南蛮子,下官却早已做了大元朝的过河卒子,儒门有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举目张,下官读圣贤书数十年,替皇上家办事都是忠字当头,绝无私心杂念,且天地君亲师,为效忠君王,连父母之孝都可以舍弃,何况南方反贼不过是同族而已?”
苏赫巴鲁大字不识一箩筐,完全不通儒学,听了这一大泡马尿,皱着眉头莫名其妙,打着哈哈干笑道:“天冷,最多再过两三天北面就要大雪封路,往南走虽然路好些,叶先生也得吹上几天冷风。干脆就留在咱们这儿,等开春了再走吧!”
叶李双手握拳,面色坚毅无比,好像要到第一线冲锋打仗似的,“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岂惧山川阻隔?便是爬,下官也要爬回大都城,向皇上复命!”
苏赫巴鲁心说老兄你至于吗,不就是个劳军使者,你回不回去大汗还会放在心上?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