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水老老实实的回答:“嗯,不错,除了这招开口笑,还有鸭儿浮水、红绣鞋、仙人指路、请君入瓮诸多种类,一个更比一个别出心裁,包管吕大人见了终身难忘。我大汉皇帝常言,这些刑法过于刻毒,不可施于大汉军民百姓,惟有屠戮百姓贻祸苍生的战犯,可以尽情享受。”
这下连亲兵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吕师夔更是咚的一头栽倒。亲兵们忙上前掐人中、灌热茶,舞弄半晌,他才悠悠醒转。
趁着吕师夔昏迷不醒,有亲兵胆颤心惊的道:“我等不是战犯的,大约在矿井中苦干三年,也就消弭罪孽了吧?”
“矿井之中暗无天日,自由工人倒好,若是苦役犯,稍有偷懒,监工老大牛皮鞭子抽你背上,打起血口子,潮湿难挡必生蝇蛆,到时候溃烂腐败……”
亲兵们听了又是一阵心寒,原来这大汉对汉奸如此严刑苛法,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不过,谁叫你当汉奸呢?
吕师夔悠悠醒转之后,亲兵们一齐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道:“大都督,弟兄们随着您东征西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汉天兵难以抵挡,不如咱们就,就降了吧!”
“降了吧,大都督!”
“求大都督给条活路!”
古有四面楚歌、吹散江东子弟兵,今日林德水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军心动摇,事已至此,还有何说?
吕师夔无奈的点了点头,沙哑着喉咙道:“罢了,罢了,待汉军来,某献城便是!”
就在林德水走出长沙江东江西大都督府的时候,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也来到了两浙诏讨使葛明辉在饶州的行营。
一个月前,江西右丞塔出命令他火速急进的时候,他就在饶州城下,一个月过去了,塔出早成了汉军的刀下之鬼,他还在饶州。
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正是新附军不折不扣的本色,而两浙范大都督向来体恤下情爱兵如子,属下们得过且过,从来不晓得纪律两个字如何写法,此风自然大涨。
两浙军的老兵油子们,乐得在饶州呆着,此地虽然不比浙东富庶,可好歹是两浙路的地盘,比江西穷山恶水,就是人间天堂了!
葛大帅每日派一个营头往江西方向跑路,到晚上又撤回来,第二天换另一个营头,反正八万大军有的是轮换,做出副星夜兼程倍道进兵的模样,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月没有进兵,呆在饶州城下,老兵油子们什么乐呵都闹出来了,新附军是有范大都督发军饷的,数量还算丰厚,这两浙老家也不好使出“抢劫百姓侵略如火”的手段,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嘛!所以饶州的市面,非但没有兵过如洗的凄凉,反而比往日红火了许多,尤其是窑子、青楼,大把花钱的军官爷们进进出出,连临安的**都奔了过来,挂牌做生意。
吆五喝六、酒气熏天,饶州青楼中最大的菊香楼,被官爷们闹得乌烟瘴气不成个样子,可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压低了范阳笠儿,行色匆匆上楼的军官。
有做上百户官的老兵油子从楼梯上下来,撞了其中一人,呆了呆又往下走,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人有些儿像葛明辉葛大帅呢?”
菊香楼最贵最奢华的天字第一号房间,白白胖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金大官人,已沏好了茶,悠然自得的品味着香醇的西湖龙井。
葛明辉知道,这位金大官人乃是汉国数一数二的富商,黑白通吃手眼通天,往南一直通到三佛齐,往北连大都城中的留丞相、赵夫子都和他往来,为了汉国货物通过自己的防区北上,历年来他送给自己的金银珠宝,都能车载斗量了。
此次他通过师爷陆松龄,邀请自己到菊香楼一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金大官人相邀菊香楼,本官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大官人有何见教?本官可是和底下小的们一再申明,两浙地面上谁敢拦金家商队,谁是就和我姓葛的过不去!”
葛明辉这话说的地道,就连绍兴师爷陆松龄都暗地里叫一声好,这些年,姓金的就像个散财童子,为他那些货物通行两浙,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到葛府,这次相邀菊香楼,想必又是生意上门来了。葛大人话说得很清楚:咱说到做到让你的货物通行无阻,以前的交情就算钱货两清了,除开通商之外,另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您金大官人还是得把真金白银拿出来。
哪晓得这次金大官人态度不比以往,看似不亢不卑,却又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味道,好似把手握八万军兵、两浙范大都督麾下第一重将葛明辉葛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连茶水都没有敬奉,只是手指圈椅让两位来客坐下,自顾着按照陆羽茶经上一看色二闻香三品味的顺序,慢慢啜饮。
陆松龄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了,金大官人和葛大人之间的勾当,是他牵的线搭的桥,如今金大官人失礼,葛大人岂不怪到自己这位师爷头上?故而他将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合拢,语带讥诮的道:“金大官人掌红吃黑,生意兴隆达三江、财源广进通四海,不知最近是和大都留丞相书信往来,还是身为漳州闽广总督府的座上宾?学生东翁府上,只怕将来您是不必再走动了吧?”
陆松龄这话中威胁的味道,就十分明显了,差不多等于明说“不管你在大都和闽广有多么深厚的根子,只要你在两浙路做生意,就少不得和咱们葛明辉葛大人打交道,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金大官人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道:“陆先生所言有理。自伪元两浙大都督范逆文虎以下,两浙军已是瞑目待死之人,尔等冢中枯骨,金某自不必再登门拜访了。”
陆松龄拍案而起,戟指怒道:“金某人辱我等太甚,狂悖已极!须知东翁身荷两浙诏讨使重任,势剑金牌先斩后奏,取尔项上人头,不过反掌之易!”
哪知葛明辉已从“范逆文虎”四个字中,听出了些道道,当今天下如此称呼范大都督的,惟有大汉帝国!
“陆先生少安无躁。”葛明辉扯了扯陆松龄的衣襟下摆,待他重新落座,才正色向金大官人问道:“范大都督麾下二十万虎贲,雄踞两浙,黎庶归心将士用命,进可下八闽,退可守江南,如龙游大海随心所欲也。先生却谓我两浙军为冢中枯骨,大言炎炎骇人听闻,试问有何缘故?”
金大官人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道:“两浙军赖江南富商豪族捐输粮饷,伪元朝廷设江宁提举常平大使,名为打击豪强整肃吏治,实为夺江浙之财权,若财赋归朝廷而不归两浙,范大都督二十万大军如婴儿握于蒙元之股掌,绝其哺乳立时丧命,此为死之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