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造访寒舍,蓬荜生辉啊!”阿合马寒暄了一阵,然后问道:“请问郭大人,有何指教?”
“郭某惟愿替大汗分忧,为参政大人心烦之事而来。”郭守敬面色端严,腰杆挺得笔直,今天将是阿合马求他,不是他巴巴的上门求阿合马,所以他根本不会屈辱的给那份门包。
“哦?”阿合马面上喜色一闪即逝,随即装作不在乎的道:“本参政料理大元财政,诸事顺心如意,又有何事需要郭大人帮忙呢?”
郭守敬盯着阿合马的脸,看了好几分钟,直到阿合马在他目光逼视之下忸怩不安了,才大声问道:“参政大人请明言,印制钞票之事,几日可成?”
“五日,最多五日!”阿合马斩钉截铁。
“那好,没我什么事了。”郭守敬朝阿合马拱手作揖,然后背转身就朝外走,嘴里念念叨叨的:“铸造浑仪、四象仪,顺便按伪汉印书印报纸的方法,拿精铜铸造了印刷机器,本以为可献与参政印制钞票,原来参政大人早已胸有成竹,倒是下官多虑了……”
阿合马一听,再也坐不住了,肥胖的身子像个皮球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溜小跑着追上郭守敬,扯着他宽大的袖子,急慌慌的道:“郭大人且慢!”
“咦,参政大人既然用不着郭某,郭某自该告辞,不打扰大人才好嘛。”郭守敬睁着眼睛,十二分不解。
阿合马满脸堆笑的道:“嗯,印制钞票是来得及的,不过,为了替朝廷节省款项,为了把大汗交待的新钞票印好,那个,还请郭大人慢走一步,我们再商量商量,对了,那叫什么,印刷机是吧?”
郭守敬心头一阵冷笑,哼,小样,若不是金泳金大人事先嘱咐,我还差点被你骗倒了呢!
他转身随着阿合马走上了花厅,重新落座之后,仆佣又献上了新泡的香茶,这一次,是阿合马本人亲手,恭恭敬敬的捧给了郭守敬。
这个色目人!郭守敬暗笑,当初求他给天文台拨款的时候,鼻孔都冲着横梁了,今天却要这般小心在意的给郭某人奉茶,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替同族、替大汉尽一份心力,又能让倨傲的阿合马折腰,再也快意不过了!
郭守敬小口小口的啜饮着香茶,就不提刚才的事儿,阿合马终于忍不住了,抢着问道:“郭大人所说的印刷机器,可是南蛮子印制报纸的机器?”
阿合马见过报纸,方方正正的汉字,印得整整齐齐,又清晰又精致,这样的工艺拿来印制钞票,那比过去的中统钞要好得多了。
郭守敬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道:“对,是下官从商客口中,听到汉国印刷机的模样,然后摸索着仿制的,每部机器每个时辰能印制一千张报纸,若是钞票大小的东西,可以在一个版上同时印十张,印好再裁剪开就行了。”
说罢郭守敬暗暗发笑,大汉印刷机是用液压驱动,零部件都是采用的精铸工艺,印刷质量能和我铸造天文仪器间歇,业余造的那玩意儿相提并论?不过简陋版的印刷机,用来骗骗阿合马,也就足够了,正规的印刷机是大汉机密,你想要,还不给呢!
曾经淳朴的司天监正,大元朝头号科学家,被先后北来的李鹤轩、金泳带坏了……
与此同时,阿合马立刻展开了过人的心算能力:每个时辰印报纸千张,印钞票十倍就是万张,工匠轮换,人歇机器不歇,每天十二个时辰就能印十二万张,若是赶铸十部这样的机器,每天印上一百二十万张,只需五天,就能印好六百万张钞票,完全能赶在伯颜丞相过通州入运河之前,完成大汗交待的筹集军费的任务!
“太,太好了!郭大人,我要为你请功!”阿合马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了,如实报上郭守敬的功劳,岂不是说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就无法按时完成任务?那天满口答应大汗的要求,岂不是欺君之罪?
好在郭守敬很懂事,摇了摇手道:“不必了,功名利禄于下官如浮云一般,只要站在观象台上,注视深邃的星空,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阿合马简直感激涕零了,破天荒的给郭守敬连连作揖:“郭大人如此厚意,下官真真过意不去,这样吧,今后朝廷对天文台的拨款,还有将来的四海测量,本官一定按时足额的发放拨款,断断不许经手人克扣一点儿常例钱!”
郭守敬笑着告辞而去,他暗自想到:将来的四海测量,哼哼,还会是由大元朝来展开吗?
汉商和平民杂居,三教九流错综复杂的大都南城,只有赵孟钫源笕烁∏懊妫心敲匆豢橄喽钥砝⒏删坏目盏兀德艚陌傩站奂舜γ纬闪艘桓鲂⌒〉募小�
刘老爹的豆腐脑,鲜香滑嫩麻辣可口,大冬天喝一碗下去,热气就从胃一直扩散到全身,从里到外暖洋洋的浑身通泰,满大都南城,刘家豆腐脑是头一份!刘老爹辛勤的经营着小小的豆腐脑摊儿,用微薄的收入养活害痨病的儿子、三岁大的小孙孙,至于他的老伴,早已在前年的饥荒中活活饿死,儿媳妇也被色目人抓去抵了羊羔儿息,祖孙三代,就靠着这小摊儿活命。
“嗨哟~嗨哟,”几名从通州大运河码头到大都城官仓之间搬运粮食的苦力,喊着号子推着粮车儿,从官道上过来。
可怜的穷苦人,数九寒天还穿着身碎布破麻片拼凑的百衲衣,大强度的劳动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强健的体格,反而因为消耗太大营养太差,一个个面黄肌瘦带着菜色,方才的劳作让血气上涌,黑黄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官长,行行好,让我们喝碗豆腐脑吧!”有人求押队的官兵。
“放屁!”官兵挥着鞭子破口大骂:“老子押你几个懒鬼,从通州过来就一路唧唧歪歪,要歇、要喝水、要拉屎,耽误了官仓运粮,色目老爷、蒙古军爷拿刀砍脑袋,咱们可是一块完蛋!”
民夫可怜巴巴的哀求着,甚至有人跪下了:“军爷,俺们实在不行啦,又冷又饿,腿肚子都转筋了,这数九寒天的,再不歇歇喝点热的,就得送命啦!”
刘老爹心口一酸,这年月,北方的老百姓过得苦啊!前年孩儿他娘要是有口热饭吃,也不至于活活饿死啊!
他一溜小跑到官兵身边,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道:“军爷,军爷,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腐脑,我孝敬您一碗,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几位兄弟实在不行了,要是累死饿死在路上,您的差事不一样黄了吗?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得过且过吧!”
小兵只是个汉人,平素军饷微薄,也是个被蒙古、色目大爷骑在脖子上拉屎屙尿的主儿,闻言心头一软,也就点点头,默许了。
众民夫欢呼一声,停下脚坐到刘老爹摊子旁边的条凳上,一人捧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呼噜呼噜往肚子里灌,一碗下肚,身上才稍微有了点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