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平悻悻的收回马鞭,拍马朝前急冲,几乎是擦着那马车窗口过去的,吓了纨绔公子一大跳,他开口就骂:“哪来的野种,没长眼睛么!惹恼了公子爷,一封书送到警部,打得你爹娘都认不出来……”
这人嘴臭得很,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却见自己马车前后左右都有些“形迹可疑”的精壮汉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脸上神色很有点不善,顿时把他吓得打个寒噤,紧紧闭上嘴巴,缩回了车厢里。
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显然不想和这群不法之徒走到一块,张朝平呵呵冷笑一声,甩个鞭花,兄弟们四下散开,装作互相不认识,三个五个一群,跟着敏儿,在官道上疾驰。
当年几百号人,百十座茅草棚子的阿泰部落,现在已成为了近万人的大市镇,以土人聚居为主,并用平坝头人阿泰的名字命名。汉人的各种商品,在这里和土人的兽皮、鹿肉互相交换;另外琉球城中的土地不批给土人建房,许多在城中做力工、轿夫、仆佣的土人,白天在城内上班,晚上就回阿泰镇阖家团圆。
汉人和土人的经济交换,土人打工换取的金钱回镇上消费,这两部分收入,给阿泰镇带来了繁荣。所谓“琉球土王”阿泰的原有统治方式根本不能满足飞速扩大的城市规模,于是大汉在这里设立了乡镇级别的行政机关,对这里实行直接统治。
改变是显著,是日新月异的。羊肠土路变成了三合土大马路,茅草棚变成了砖头水泥的坚固房屋,衣不蔽体的土人,至少身上有了衣服裤子,脚下穿上了草鞋,部分在琉球打工的人,甚至穿着漂亮的鲸皮鞋。
当年背着大堆矿石,在山路上蹒跚前行的土人女孩山花,也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因为食物的丰富,她青黄的脸色变得红润多了,加上一袭汉人姑娘常穿的布裙,若不是土人特有的扁鼻子、黝黑皮肤,看上去和琉球城里的汉家女儿,真没什么区别。
来了!山花站在路口,远远的就看见敏儿骑在鹿背上,一阵风似的飞了过来。她上前几步,待鹿子放慢脚步,就轻轻将它挽住,那鹿儿识得老主人,高兴的呦呦鸣叫,嗅闻着她身上的气息。
“你这阿梅,我养你这么久了,还只跟老主人亲呐!”敏儿似笑非笑的拍拍鹿头。
三四年前山花把阿梅送给楚风,只差一点就进了厨房,被敏儿要了来精心养大。一日她牵着鹿上街,正巧撞见山花,鹿子记忆甚好,知道这是老主人,自然流露出依恋的神态,拿鼻子在山花身上闻闻嗅嗅。
敏儿好奇之下和山花攀谈,这才知道是她把阿梅送给楚哥哥的,两个小姑娘年纪相差不多,由着鹿带来的缘份,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大山的女儿和大海的女儿,她们有说不完的话题。
“阿梅跟着敏儿,要乖乖的呀!”山花摸着鹿头,仔细的叮咛,阿梅轻轻摇着尖尖的耳朵,好像真听懂了。
敏儿笑道:“阿梅真听你的话呀,我养它三年了,都还记得你呢。驯鹿的本事,还是你们平坝人强。”
“驯鹿有什么用处?哪儿像你们汉人呢,造枪炮、造大船,可厉害了,拿汉人和咱平坝人比,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山花说的是心里话,汉人能上学读书,能考试做官,像敏儿做了皇后,就更加不得了了。山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山坡上捡到的那块奇怪的石头,更不会忘记那个一句话就改变了全家人命运,天神一般的大汉皇帝。
看出小姐妹的神情有些落寞,敏儿欢笑着转移话题:“走,到后山去,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带阿梅到它老家去转转吧!”
“嗯,好!”山花心说敏儿身为汉人的皇后,还和我一个土人姑娘交往,真真一片真情了!说这些不中听的做什么呢?于是也打起精神,从敏儿手中接过拴鹿的丝绦,向后山慢慢走去。
“哈,这不是阿土妹吗?和妹妹上山玩呢?”刚才坐着马车追赶敏儿的青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带着三个汉子,站在马路当中。
后山的马路,是铁矿山通往钢铁厂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土人矿工很多,但他们看看纨绔公子华贵的外衣,就畏缩的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那公子越发得意,伸手就要去捏敏儿的下巴,敏儿打小儿在海里练出来的身手,怎么会被他摸到?纨绔公子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就挨了老大个耳刮子。
皇后都动手了,还等什么?张朝平一提缰绳泼剌剌的跑了过去,身后几名军中万里挑一的神枪手,端起步枪早就瞄准了对方几人,只要再有什么异动,就要将他们当场击毙。
一群人围了上去,纨绔公子立马给吓得不轻,怎么这大群精壮汉子,竟如影随形的跟到了这里?他们跟阿土妹……不要是江湖上传言的美人计,用女色为饵,抢劫财物的勾当吧?
他色厉内荏的叫道:“你家公子爷是警部王大人的亲戚,不要命的贼徒,公子爷一封书到警部,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亲戚?我家几时有这宗亲戚?敏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哪根葱。
张朝平等卫士,大眼瞪小眼,有人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有人更是差点把大牙给笑掉:自称王大海的亲戚,却连第二皇后王敏儿都认不得,真真是假李逵撞上了真李逵。
“你既是王部长的亲戚,可认得我么?”敏儿拿手指着自己鼻尖,神态娇憨可爱,惹得纨绔公子心头一荡,恨不得抱住啃上两口才好——他还不知道,一时孟浪,将给自己的前程带来多么惨烈的影响,将给大汉的民族政策,带来什么样的进步。
纨绔公子故作潇洒的一展手中折扇,扇了几扇,那股恶俗的香粉气,让从来不用铅粉的敏儿一阵恶心。
“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小姐芳名?”
“我姓王,闺名琉球人都知道,不妨告诉你,就是敏儿两个字啦!”敏儿笑嘻嘻的,仿佛在拉家常一般。
几个家丁的脸色,顿时白的白、青的青,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长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惟有纨绔公子浑然不觉,兀自轻轻摇着折扇,“王,姓得好,正和在下表姨父、当今警部王部长同宗;敏儿,这名字也取得好,敏者,夫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说到这里,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瞳孔一下子缩紧,折扇也拿不稳了,啪的一下掉脚上,看着眼前的“阿土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叫王敏儿,你、你、你……”
“没错,我爹爹就是王大海,只不知你这表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敏儿轻轻拍着鹿头:“阿梅呀阿梅,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被骗子骗了去,锯了你的角,还要吃你呢!”
张朝平二十多个大汉,从怀里抽出短枪,三五个服侍一个,几柄枪顶到纨绔公子和他手下的腰眼上,吓得他们一个个腿弯发软,脸色发黑。
那纨绔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叫道:“敏妹妹、敏妹妹!是我……”
“是你个头!”张朝平老大耳刮子甩到他脸上,啪的一声大响,纨绔公子一口带血的唾沫,伴着两颗门牙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