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咱们倾巢而出,广州空城,要是让给了汉军,将来大汗怪罪下来,怕也不好啊?”费听捷利隐隐有点担心,空城而出,驻守广州的那些新附军,就真的和咱们党项人一条心吗?特别是少主那样对待他们,那样对待他们的妻女……连续奔驰三天,从惠州以东、东江上游渡江,过海丰昨夜黄昏入揭阳,满以为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谁知揭阳城头已然严阵以待,既然突袭失败,干脆休息了一晚上恢复人力马力,这清晨还没开战呢,他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李恒看了看忠心的老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费听啊,你认为南方的战事,还会持续多久?”
“伯颜丞相驻守东宁府,乃颜被关在辽东一隅之地,辽西、东蒙古的部族,心思都开始活动了,大约大军南下就在不久了吧?何况、何况,”费听捷利犹豫着说:“刘深手下虽然无能,八万人守个惠州还是绰绰有余;吕师夔的六万步骑,想必已经过了东江,他们前后夹击,就算不能全歼南蛮子汉贼,也能把他们打得动弹不得,少主又致信塔出、范文虎,他们两路齐进,恐怕不等伯颜丞相南下,反贼就要束手就擒!”
“好、好,不管怎么说,汉贼南蛮子是一定要失败的!”李恒拍着手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天下砥定,大都城那位精明强干的大汗,会拿谁开刀?”
党项人早在百年前就引进汉人学问,费听捷利虽然武将,也饱读诗书,“不赏之功”、“功高震主”、“尾大不掉”这些阴谋词语,带着几千年沉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少主跟随伯颜南征,立下了不世之功,他又偏偏不是蒙古人,听说大汗对江南的范文虎都防着一手……
李恒哈哈笑道:“功到雄奇便是罪,蒙古人杀了我全家,他能信得过我?以大汗的脾气,恐怕一灭了汉国,立刻就要对我、对两浙的范大都督、江东江西的吕大都督动手!功名利禄都是虚的,只有这两万党项子弟兵,只有金银财宝丝帛子女是真的!”
丢了广州,李恒根本不怕,他知道只要两万久经沙场的探马赤军握在自己手上,什么罪名都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若是没了这些本钱,哪怕跪在地上舔大汗脚下的尘埃,也会被他无情的杀害!
趁着南方未平,多捞点金银财宝,将来回祈连山下,便是起家的本钱。李恒嘿嘿一笑:“哼,我本是西夏的王族,蒙古人杀了我父母兄弟,我岂肯屈居蒙古仇人之下!终有一天,我要恢复大夏的荣光,让成吉思汗的子孙,见识党项铁骑的威力!”
“少主,你终于肯反对蒙古,恢复咱们大夏的荣誉了!”费听捷利涕泪交流的跪下磕头:“大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费听将军请起,将来一定会有那一天,咱们君臣一定会名垂青史,为我党项男儿万世敬仰!”
李恒、费听捷利表演了一番君贤臣忠的二人转,随后下达了强攻揭阳的命令。揭阳,和他身后的潮阳海阳,三座城市中的财富,将成为西夏复国的基础。
经过师尊,回回大贤者亦思马因的计算,当世再无武器能把箭矢和石弹抛射到这么远的距离,因此在五百步外设立的射击阵地,是安全可靠,又能对城头实施打击的好地方。
至于那些轰隆作响的东西嘛~~阿老瓦丁认为,那根本就是吓唬人的小玩具,所谓千步之外的射程,根本不可能!东方汉人发明的火药,只能做点烟花爆竹,绝对无法和伟大的罗马帝国的发明,弩炮相提并论,更何况师尊最新的研究成果,所向无敌的回回炮!
几年前,就是这种威力无穷的武器,敲开了襄阳城,也敲响了南宋王朝的丧钟,让几千万汉人做了大汗的奴隶,也让阿老瓦丁的腰包里,装满了大汗赐予的金币。因此,他认为这次将一如既往的胜利,而根据战前的协议,揭阳城中的财富,将有十分之一揣进他的腰包!
阿老瓦丁被即将获得的财富刺激得两眼通红,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不停的给手下打气:“虔诚的兄弟们,加把劲儿啊!对面的南蛮子,就是他们,残忍的杀害了亲爱的教友蒲寿庚先生,我要让他们知道,先知穆罕默德举起了带火的剑,正义的惩罚即将来临!”
“惩罚异教徒!”伊儿汗国来的雇佣兵们狂呼乱叫,只奇怪的是,他们所要惩罚的“异教徒”,从来没有踏足伊儿汗国的土地,从来没有抢劫他们的财富,倒是他们效忠的大汗,把安拉的代言人,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裹在毡毯里放马踩成了肉泥。
效忠仇人,杀害无辜者,这是什么逻辑?没人能明白。
“兹——”罗马弩炮发射的标枪,拖着瘆人的啸音飞射而来,乔慕岳抱着马发一个翻滚,迅速躲到女儿墙后。
“夺”,标枪如同锋利的凿子,狠狠的钉进夯土城墙。
还没站直身子,又是一个圆溜溜的黑影从天而降,回回炮发射的百斤石弹砸到城墙正面两三丈高的地方,轰的一声巨震,正上方的士兵们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的晃了几晃。
震得头发晕,乔慕岳揉了揉鼓鼓胀胀的太阳穴,冲着炮排大喊:“怎么搞的?上开花弹,先把狗日的回回炮给我敲掉!”
三个连,各有两门三斤炮,营属炮排有三门,总共九门炮,就是揭阳城的全部炮兵力量了。
各连的炮,随本连部队摆在东、南、北三面城墙上防守,炮排的三门,随营部守正对敌人的西面,正因为炮少,乔慕岳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是把敌人放近了再开炮,用霰弹横扫。
但现在必须得变一变战术了。
三门三斤炮换上了开花弹,向回回炮发射,三颗炮弹划着低平的抛物线,一头扎向地面。
这、这是什么东西?阿老瓦丁的炮手军相对独立,没有参加上次的闽西会战,他完全不明白那几个拳头大的黑色铁球是什么玩意。
如果火炮发射的,就是这样小小的铁球,可怜的汉人,指望它来替代伟大的回回炮么?我们大贤者的精微设计,岂是你们这些愚昧的异教徒所能超越?
这是阿老瓦丁意识海里最后一个念头,他的思想、他的肉体、他的发财梦,到此刻宣告终结。
三颗炮弹几乎同时爆炸了,细碎的弹片像烧热的小刀切黄油,轻而易举的切断了阿老瓦丁的皮肤、脂肪层、肌肉和血管。因为正巧站在三枚炮弹的中心,可怜的家伙,浑身上下命中的弹片之多,简直和当年楚风做实验用的猪差不多,基本上看不出人形了。
爆炸,还击毁了一部罗马弩炮,但高达巍峨的回回炮,是用粗大的木杠子制成,三斤炮的开花弹威力和手榴弹相等,还不能对它造成毁灭性打击。
“好!”乔慕岳高兴得差点拿起腰刀跳下城,发起冲锋了:开花弹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从望远镜里看去,不少碧眼回回围着一具尸体,捶胸顿足、批脸颊扯衣服,发了羊癫风似的。显然,炸死了一位大人物。
曾经的海里怪,现在的乔营长还不知道,他已经替襄阳军民报了一箭之仇,当初用回回炮击垮襄樊城防的阿老瓦丁,死在了汉军的炮火之下。
“炮排继续压制,不许敌人的床弩、回回炮发射!步兵以班为单位排枪攒射,务求一击必中!”乔慕岳指挥若定,俨然是一位沙场宿将。在大汉军事学院一年时间的学习,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现在除了说话粗豪还略略带着点山大王的风采,谁能知道,仅仅一年半之前,他连火药长什么样儿,琉球甲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