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酸***上面飘着几颗大红枣,被困这些天全靠杀随军带着的牛羊,咽的是干粮,端着新鲜的酸***哈拉哈馋得喉咙口冒清水,无奈这玩意可没自己的份儿,一碗碗摆在将军们身前。
哈拉哈眼馋的东西,并不受汉人的欢迎,若是牛乳倒也罢了,可唆都招待众人的是羊奶,常年住在江南的周贵,只觉得那股子腥膻味道从鼻孔直钻进顶门心,别说喝,就算闻一闻,就差点把早上吃的咸鸭蛋、绿豆稀饭给吐出来。
唆都热情的劝道:“各位,这是咱蒙古勇士的最爱,成吉思汗远征花拉子模,就是靠它顶住大漠的暑热!咱们蒙古人有了这玩意,加上酸黄饼子、牛羊肉干,千里远征也能不带粮草!”
王安、刘达心里面十二个不愿意,听得唆都这么说,只得硬着头皮将酸**吞下,连里面的红枣都没细嚼,真真是囫囵吞枣了,明明难受得厉害,还强打起笑脸,一叠声的赞道:“国朝妙物,的的确确胜过江南饮食,蒙大帅的恩典,下属才有此口福啊!”
唆都笑盈盈的转向了周贵:“周将军,你不习惯这味道么?要不要换一碗清茶?”
尽管心头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周贵还是没敢换,主子习惯的东西你不习惯,这可是诛心大罪啊!他捏着鼻子一仰脖,一小碗酸**倒进喉咙,腥膻的味道搅得胃里翻江倒海,还得挤出个笑容,对着唆都道:“谢大帅之赐!”
“好,好!”哼哼,唆都笑了,他知道这几位属下还不敢背叛自己,那么,计划可以提出了。
半个时辰,三位万户脸色苍白的走出大帐,不是被羊奶呛的,而是被唆都的计划吓的。
三个万人队,王安、刘达向东北,周贵向西北佯攻,吸引楚陈二匪的火力,掩护唆都率蒙古军从正北突围,再从蒙古军打开的突破口一起溃围而出,向正北行进五十里,从石井江上游琉球炮船到不了的地方渡河,回泉州老窝。
唆都的话说得好听,什么“回泉州后奏明大汗,诸位大大的封赏”、“蒙古军战力强,负责打开突围通路,你们跟在后面可以轻松点”,但谁不知道,所谓的佯攻是让新附军送死,便是和这几天挨炮一样?另外,就算蒙古军真能突破,人家有马,咱们新附军步行,还不是留在后面让楚、陈二匪包饺子?
蒙大帅恩典,佯攻的部队一接战,自己三人可以带亲兵,骑马随着蒙古军突围,可失去了亲信部曲,失去了大军,蒙古主子还会要三条没了爪牙的癞皮狗吗?
周贵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营帐,等眼睛适应了帐中昏暗的光线,他忽然发现一个青衫乌纱的人,摇着扇子坐在自己的大椅上。
那人一笑,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齿:“你好,我姓李,名鹤轩。”
这一次,汉军的炮火比以前更加猛烈十倍,三个团另两个营,近百门三斤炮,二十七门六斤炮,从东、西、北三面,以密集平推的方式,向妙高山元军集结地域发起了排山倒海的轰击。
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域,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两万多步兵全部装备钢盔钢甲,远远看去,就是一片钢铁的海洋。陈淑桢亲自指挥三千飞骑,陈吊眼统领麾下一万名长矛手、七千名弓箭手,从左右两翼展开。楚风七千汉军由陆猛指挥,按连为单位分列成一个个小方块,炮火就从这些小方块之间的通路,向元军阵地砸去。
楚风一反常态,不再利用围困战术试图把元军活活困死,而是慢慢向前压缩,利用装备优势,挤压被困元军的生存空间。
猛烈的炮火,摧毁了妙高山区边缘低矮山丘上的新附军营寨,炸得他们哭爹叫娘,只恨爹妈为啥没给他生个乌龟壳,这时候好缩进去,躲避漫天的弹雨。
鹿砦、拒马、栅栏、营墙,根本无法抵挡这样超饱和的炮火攻击,被分解成石块和木片,随着爆轰波飞上了天。
尽管事先布置好了突围的步骤,可王安、刘达发现,第一线的老部下们抱着头,趴在地上打摆子,根本没人提得起勇气,敢于冲向对面一百多门大炮、六千多杆火枪以及两万七千名身穿钢甲的士兵组成的军阵。
该死的鼠兔!唆都恨恨的骂了句蒙古粗话,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汉军火力如此猛烈,没算到新附军根本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发动攻击——哪怕是“佯攻”!
看来必须让麾下的蒙古勇士作出牺牲了!
生存条件极端恶劣的漠北草原,当严寒降临,莽莽白雪铺满大地,找不到任何吃食的时候,狼群中的老弱就会贡献出自己的身体,让青壮年狼吃掉,使种族得以延续。蒙古人,有同样的生存哲学。
两个千人队从山后转出,加速、冲击,向汉军阵型发起了决死的进攻!
蒙古铁骑冲锋了!新附军的士气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蒙古主人,在奴才的眼中是战无不胜的神,当然,这个时代,两万人横扫伊斯兰世界,八万人杀死了数十万的上帝的骑士,蒙古铁骑在全世界各民族的心目中都是无敌的象征。
“跟着铁骑冲啊,回泉州每人发二两银子!”王安、刘达高呼着,指挥部将率军跟在主子的马屁股后面,向自己的同族冲去。两位万户知道,只有佯攻计划成功,自己才能跟着唆都冲出重围,死道友不死贫道,让部下送死也说不得了,大不了将来多做几个道场,将他们的冤魂超度了罢。
亲兵们向四面大声呼喊,千户百户们一层层接力,把赏格传到每个士兵的耳朵里。逃出生天,二年白银,这两条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悬在枝头上诱惑着士兵们。
冲啊!有人端起武器,跟在蒙古骑兵掀起的尘土中,冲向汉军阵地,越来越多的新附军红了眼,两个万人队残存的一万五千名士兵,形成了一道涌动的狂潮。
怎么东北方向没有动静?妙高山北坡指挥作战的唆都,皱起了眉头,他下定决心,如果周贵有异动,就派飞骑去取他人头。
动了!唆都满意的点点头,周贵的万人队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随着蒙古骑兵向汉军冲去。
那、那是什么?新附军士兵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惊骇莫名。
汉军阵后,一骑拍马而出,马上骑士长眉修髯,虎目不怒自威,正是亡宋太傅、枢密使,曾在鄂州屡挫北元名将的张世杰!
如果说焦山、崖山两次水战的失败,证明张世杰绝非优秀的水军将领,但鄂州、襄樊一系列战事的胜利,让他陆上无敌的名声传遍天下,伯颜、阿剌罕、阿里海牙这些北元名将,都曾败在他的手上!
而且,他还是这群新附军的老上司,而且,他手里面握着一面旗帜猎猎飞扬,斗大的张字绣在黑色大旗上,正是蒙汉都元帅张弘范的帅旗!
鼓鸣山一战,张世杰亲手斩断了汉奸堂弟的帅旗,现在他把旗帜迎风舞了几下,让敌我双方看得更清楚,然后把这面辉煌的旗帜掷在了尘土中,“张弘范大军为我汉军所败,帅旗在此!新附军听真,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两万七千名士兵同时呐喊,声音甚至压过了轰鸣的大炮。
御赐金刀九拔都,竟然败了!
新附军乱了,有人想往前冲,有人想往后退,有人趴在原地双手抱头,还有人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起义!”
“投降!”
“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