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全国敌一隅,本来就不需要玩任何计谋,张弘范只须求稳,五十万大军一线平推,就能将义军赶下海。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不行险、不贪功、不冒进,张弘范的计划、唆都的执行,都是真正名将的作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拖下去,就成了消耗战,而汉军方面,是绝对耗不起的。
楚风手上,只有三个团,不到七千的全火器部队,陈淑桢嫡系的精锐只剩下两万机动兵力留在漳州,对阵张弘范的六路大军,无论哪一路都没有优势可言。
“拖,只能拖下去,等敌人忍耐不住,等敌人犯错误!”
同安,只驻扎着陈淑桢的三千兵马加上五千临时拼凑的民军,他们已被唆都的四万大军团团包围。
唆都骑在高头大马上,他有着蒙古人横向发展的典型身材,短而肌肉发达的四肢,脖子又粗又短,满脸络腮胡的脑袋,似乎直接长在了肩膀上。
对面小小的同安城,已经抵抗了十一天!那个愚蠢、无能的范文虎,磨磨蹭蹭的挪到了漳平城外,如果让他先打下了城,所向无敌的蒙古武士们还有脸见大汗吗?唆都松了松颔下系着铁盔的绳带。
“儿郎们,打进同安,三日不封刀!”唆都的命令,被亲兵们大声喊叫着,传到了每个蒙古武士的耳朵里。
“杀!”三日不封刀,便是许大伙儿放开手脚抢劫、**三天,大汗的鹰犬们被刺激得眼睛血红,举起大弓和弯刀,向同安城冲去。
敌人进到百步内,城上一声梆子响,弓箭手们斜斜向天射出了箭雨,箭矢划着抛物线降落,将蒙古武士的生牛皮甲刺穿,夺走主人的生命。
进到八十步的距离,蒙古人停了下来,拉满大弓,用轻箭和城头对射。更有骑兵从步兵阵两侧冲出,进到城墙下面二十多步,护城河的外侧,摘下背上的顽羊角弓,向堞垛后面露出身子的汉人射击。
轻箭大弓的远程抛射、重箭角弓的近距离骑射,箭矢以不同角度密密麻麻的落下,数量优势逐渐抵消了守军凭借城墙的地利,半个时辰后,城上射下的箭矢变得稀疏。
唆都满意的挥挥手,亲兵擂响了牛皮大鼓。
咚-咚-,低沉的鼓声响起,蒙古武士们像打了鸡血,一半人继续射箭压制城头,另一半人按百人队分作四十多个敢死队,架起云梯向城头爬去。
“老少爷们,和鞑子拼了!”民军统领郭征云一声怒吼,伏在城墙堞垛后面的战士一拥而上。
他们的长枪上还带着没刮干净的树皮,他们的战刀是刚把镰刀敲直了装上木柄,但他们的斗志顽强无比——唆都在兴化、泉州等处的暴行,让人们知道:要么战斗,要么死亡!
嗖——王新身子一侧,长箭从身前飞了过去,手中长刀往下猛劈,对面的鞑子兵匆忙间举刀招架,却不料王新手中的琉球刀锋利无匹,这势大力沉的一记力劈华山,将他手中弯刀削断,刀锋斜斜的掠过脖子,带起了一串殷红的血滴。
嘿,这琉球刀果真了得!王新兴奋之余,拿着从义军死难战友身边捡起的战刀,左劈右砍,和爬上城头的元军浴血搏杀。
不少民军纷纷学他,丢下手中简陋的武器,捡起牺牲义军留下的宝刀。
常年吃素的农夫,和草原上吃肉长大的强盗,在体力上的差距非常明显,但是锋利的琉球刀,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差距。不管是蒙古兵身上生牛皮做的铠甲,还是百户们身穿的细铁条串牛皮绳子的罗圈甲,都像菜刀切豆腐似的被它一划而过,刀锋刺进身体的时候,鲜血就沿着血槽像泉水般涌出,凶神恶煞的蒙古武士们立刻软软的躺下。
好,太好了!民军搏杀的时候,守将陈家兴也派出了五个都的预备队,从坡道杀上城墙。
穿着全幅盔甲、手持长枪战刀的正规军,按照琉球教官的传授,排着整齐的队列,端着密密层层的长矛,从他们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收割机开过的麦田,蒙古武士们成片成片的倒下。
“放箭、瞄着面门放箭!”百户图里声嘶力竭的叫道。
蒙古武士们左手执角弓,右手将箭矢夹在小指、无名指、中指和食指的手指缝里,一支接一支连珠般射出,十多丈的距离,义军前排的战士面门上中箭,锋利的箭矢刺穿面颊和颅骨,贯脑而入,不少士兵连哼都没来及哼一声,就永远的倒下了。
以图里多次和宋军交手的经验看,这伙汉人差不多该掉头逃走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士兵们只是将头低下,用钢盔的帽檐儿遮住脸。
“射颈子,射四肢!”图里开始发慌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汉人,如果,如果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蒙古人还会是长生天之下唯一的骄子吗?
颈子不那么容易命中,被射中四肢的汉人则咬着牙关继续冲上,有倒下的人,战友们毫不犹豫的从他身上跨过,决不乱了阵型。
如果在平原,如果骑在马上,图里有一千种应对办法,让对面的汉人流干鲜血。但在城墙上这么狭窄的地区,他的任何办法都无法施展,只能和汉人硬碰硬的撞在一起。
钢花四溅、鲜血奔流,力量和力量的对决,钢铁和钢铁的碰撞,不少身经百战的蒙古武士冲破了如林的长矛,成功撞进了汉人阵中,但他们发现,自己在砍倒一个汉人的同时,必定有三支以上的长矛从不同的方向刺来,避无可避!
更多的士兵,则在冲击汉人长矛阵第一排的时候,就被锋利而超长的钢矛像穿肉串似的扎了个透心凉。
图里盼望着唆都大帅吹响收兵的牛角号,但号角声迟迟没有响起,催促进攻的牛皮大鼓却擂得越来越急。他知道,自己该替大汗尽忠了。
大汗的鹰犬,随时要有献身的觉悟,图里毫不犹豫,将弯刀抡圆了合身扑上,向左右各劈一刀挡开汉人的长矛,一刀往敌人胸口切下。
当的一声响,厚重锋利的弯刀,却没能斩开汉人亮闪闪的胸甲,图里大惊之下着地一滚,弯刀削断了汉人的小腿。
就在他滚动的时候,四五柄长矛从不同的方向扎下,图里包裹在罗圈甲下的身子,涌出大股大股的污血……
狭窄的城墙,长矛阵的每一横排只有八名士兵,但正面的狭窄正好让纵深加大,而且擅长迂回包抄的蒙古兵不得不和它正面对拼,伤亡十分惨重;而城下的元军焦急的跑来跑去,敌我混杂,让他们不能再抛射箭雨,只能凑到近处,抽冷子点射。
“大帅,让勇士们歇歇吧!”三个新附军万户跟着唆都,抢劫抢得盆满钵满,此时上来表忠心:“咱们领着人,轮流上,就算打不破同安,累也把他们累死!”
难得新附军主动请战,唆都下令吹收兵号,伸手在上万户王安的肩膀上拍了拍,顿时万户大人骨头都轻了二两,摆出一幅士为知己者死的嘴脸:“大人放心,为大汗尽忠,属下这就带亲兵冲在最前面,替您拿下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