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头,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讨过方子吗?”
“对对对,不错,田会计跟我要过。”
“还有其他人吗?”
“想不起来了。”
“有女人吗?”
田铁匠抬起头,眼睛看着什么,又好像看着所有人:“没有,女人身上长这种东西,除了在显眼的地方,一般是不会跟别人说的。他们怕影响自己找婆家。”
田铁匠说的对,死者的猴子长在右耳后根,前有耳朵挡着,上有头发遮盖着,如果她不说,别人是无法知道的。死者身上的猴子面积相对比较大,看上去确实很不雅观。应该算是生理上的一个缺陷。
田大胆的老婆端了一碗鲫鱼汤递给田铁匠。
田铁匠推了几下,接下了。屋子里面弥散着鱼塘的香味,今天晚上吃的鱼就是从田家大塘里面打上来的。
田大嫂又给每个人上了一碗鱼汤。
想通过猴子这条路径找到死者——确认死者的身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其实,在没有人口失踪的情况下,同志们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田家堡的案子确实很特别。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呢?欧阳平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一月二十二号的晚上,欧阳平一行四人一共走了四个村寨,但毫无结果。四个村寨都没有人口失踪的情况。所有的问题,在这具话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苍白无力了,回到祠堂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钟。
马主任敲了三下祠堂的大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来了,等一下。”
听声音好像是刘书记。
“刘书记,今天晚上不是田营长值班吗?”
门开了,刘书记站在门口,他弓着腰,身上披着一件棉衣:“我跟田营长换了一个班,我得把欧阳科长他们住的地方安顿好啊!欧阳科长,快请进。”
“欧阳科长,刘书记,我回去了。”
“马主任,辛苦你了。”欧阳平道。
“马主任,你快回去吧!明天早上,你迟一点过来,我陪同志们到下面去转转。”
刘书记和欧阳平看着马主任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刘书记将三个人领进一个房间:“这两间房子是知青住的地方,两个女知青已经回城去了,还有一个知青留在这里——你们也看见了,就是今天下午跟我们辞行那个小伙子。他的铺盖好好的。你们俩个大老爷们就凑乎一个晚上。”刘书记又望了望小曹,“隔壁还有一间屋子,以前是两个女知青住的,我拿了两床被褥。来,我领你们过去看看。”
刘书记又将三个人领到另一个房间——这间屋子就在北边。
刘书记拽亮了电灯,屋子里面有两张木床和一张桌子,桌子摆放在两张床的中间。刘书记走到靠西墙的一张床跟前,他掀起两床被子:“夜里面会很冷,我让人在垫被下面铺了一些稻草,这样会暖和一些。”
“刘书记,太谢谢您了。”
“我们这里不比城里,条件比较差。小的是脸盆。大的是脚盆,我都让人准备好了”刘书记指着放在桌子下面的两个木盆道,“你们洗洗弄弄,早点休息,明天早上的早饭,我也安排好了,总而言之,到这里来就不要客气,要不是为了工作,你们也不会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来。”刘书记一番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暖的。
“您想得很周到,刘书记,您睡去吧!”欧阳平帮刘书记披好了衣服——衣服要掉下来了。
“我这就走,水瓶里面有热水。”
三个人望着刘书记的背影走进了大队部的办公室,在欧阳平的印象中,大队部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床,大概是为值班的人准备的。
欧阳平和李文化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倒了半盆水,洗了一把脸——真舒服啊!在寒风中跑了大半夜,脸都要被冻裂了。
洗完脸之后,欧阳平将半盆油乎乎的水倒进脚盆里面,又加了一点热水,两个人美美地泡了一会脚。
欧阳平倒完洗脚水之后,两个人三下五除二,脱掉下身的衣服钻进了被窝。
应该说,两个人都很困,但暂时还没有睡意,他们在想案子的事情。
李文化点着一支烟,眼睛扫了一眼四周,桌子上放着几本书,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与黑》、《基督山伯爵》《三国演义》,还有一本李文化最喜欢的《聊斋志异》,书旁边还有一个英雄牌墨水瓶,墨水瓶旁边有一沓信纸。
正对着门的西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在欧阳平的头顶上挂着一把二胡。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个爱读书,有才艺的青年人。
在李文化的怂恿下,欧阳平也刁起了一支烟,刚吸了两口,欧阳平就受不了了,他一连咳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把烟掐灭了。
李文化倒了一杯水递给欧阳平:“科长,你在想什么?”
“我们忙了一天,竟然没有一点头绪。”
“科长,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发剪掉一部分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想过,但没有往深处想。”
“你说说看。”
“死者的头发可能很长——这应该是死者的身上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凶手剪掉死者的头发,其目的很可能是想消除这个特点,他虽然把尸体藏在淤泥下面,但还是担心被人发现,尸体能腐烂,但头发是不会腐烂的。如果头发特别长的话,人们一旦发现死者的尸体,就会将她和生活中的某一个人联系起来。”
“你说说看,死者生前的头发是扎起来,还是散开来的呢?”
“李文化,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死者右耳后根有一窝猴子,如果扎起来,别人就会看见猴子,不管死者的脸有多漂亮,只要人们一看到耳朵后面的猴子,其漂亮程度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死者生前的头发应该是散开的,即使不完全散开,也应该用头发将耳朵后面的猴子遮掩起来。”
“不过——”李文化道。
“不过什么?”
“你注意到这里的女人了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今天晚上见到的女人,无论年龄多大,头发都是扎起来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农村女人一般都比较本分,就这个生活土壤和文化背景,在这样的坏境里面,如果女人把头发散开,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是这样。”
“如果凶手是本地人的话,他应该知道这里的人每年年底都要捕一次鱼,他为什么还要将死者的尸体藏在田家大塘里面呢?他就不怕被捕鱼的人发现吗?”
欧阳平沉思片刻,李文化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提的问题正是欧阳平思考的问题。
“这——只能这样来解释,凶手将尸体藏得比较远——我是说离河岸比较远,也比较深,刘书记他们说过,过去,一到年底,田家大塘的水就会落一些,但肯定不在凶手藏尸的位置,人们在捕鱼的时候,一般都是站在岸上的,所以,一般情况到不了这个位置,今年一年几乎没有下雨,水落的多一些,这也算是天意,水落的位置正好在凶手藏尸的位置。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是本地人,他对田家大塘的水位在不同时期的变化是非常清楚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来了一个大旱。你不是会藏吗?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