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朱老爷子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大概是因为他时日不多,才会无比焦躁,为了能破除体内的情咒,他已然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
但愿朱婷能够考虑到其中的利害,多劝说朱老爷子,让他稳住心神。
我本想亲自去找朱婷谈一谈,但想到方诗尧那一张死人脸,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找到鞭王细说此事,由他去周旋调解。
行程慢下来以后,我们再也没有遇见气眼了,这一天剩下的时光中,总算平安无事。
眼见着又到了下午时分,阿尼提喝止住骆驼群,告诉我们必须立即安营扎寨,不能前行了。
他告诫众人,夜里寒风太大,帐篷和睡袋必须牢牢固定在地上,而且不要私自乱逛乱走,就算要起夜方便,也得在营地附近活动。
走了一天,我有了一些经验,找来老烟枪跟他商量道:“罗布泊昼夜温差太大,正午和夜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建议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只在早上和下午行动,中午和晚上就地休整,你说怎么样?”
老烟枪沉思半晌,说道:“我们人手充足,装备齐全,物资数量庞大,足以支撑两个多月,倒也不必急于求成。我赞同你的建议,但就怕朱老爷子不会同意。”
老烟枪去找到朱老爷子说了我的建议,果不其然,朱老爷子一口否定了,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此事只好作罢。
我睡到半夜时分,忽而肚子一紧,有些内急,便裹紧毯子走出帐篷,匆匆往营地之外奔去。
清空肠胃以后,我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正三步并作两步往营地中狂奔时,忽而见一旁有一个人影,仔细一瞧,却是龙哥。
龙哥蹲在地上,但并非在上厕所,而是扒拉着脚边的土块石子,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龙哥,天太冷啦,你还不睡觉吗?”我关心地问了一句。
龙哥似乎被吓了一大跳,慌忙站起来,支吾着没有回答我。
恰在此时,营地中有人喊叫起来,动静很大。我心头一紧,生怕出了大事,就不再理会龙哥,旋风似的卷进了营地中。
原来是那个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学者正在又唱又跳,引来了很多人围观。鞭王呵斥手下快把他拖回去,但那人上蹿下跳,人们一时无法控制住他。
我皱紧眉头,看了一阵,发现那疯子的举动很怪异,就像个女人似的。只见他扭动着腰肢,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词句的曲子,神情动作有些妩媚。
老烟枪从后面绕过去,趁那人不备之时,奋起一掌劈在他脖子后面,那人就像被砍倒的大树摔了下去。
鞭王咒骂着让手下抬起那个人,经过我旁边时,我注意到那人的面容有些变化,急忙拦住说道:“等一下,让我来看一看!”
那人的面容有些女性化的特征了,我惊得目瞪口呆,原以为此人能够死里逃生,没想到他还是被那股邪恶的力量缠住,只是发作时间相对滞缓罢了。
鞭王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形,非常惊骇地说道:“大明王,还真有这种怪事啊!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改变面容,莫非真遇见魔鬼了?”
“赵教授等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我也搞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摇着头,不无悲伤地说,“他的面容开始变化了,多半活不久啦,这几天好好地照顾他吧!”
那疯子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嚷道:“她来了,她来了……”
“谁来啦?”我挣开他的手,急切地问道。
“她,就是她,来啦!哈哈……”
鞭王长叹一声,围在一旁的王大山教授偷偷抹着眼泪,他颇有些感触地说:“赵教授等人就这样走了,活下来的也疯啦,哎,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情?”
听王教授的口吻,他似乎有些后悔参加此次行动,只是说得非常委婉。
鞭王等人将那疯子抬进帐篷以后,众人都散了。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让众人心头如坠巨石,一股不安的气氛开始降临到队伍里面。
到了第二天清晨,我还未起床,就听见外面乱成一片。我大感头痛,暗想难道又出事了,能不能消停片刻啊?
奔出帐篷,我看见鞭王正带领着许多人往营地外跑,急忙大声问道:“鞭王,你们要去哪里?”
“不见啦,那个人不见啦!”鞭王头也不回。
“谁不见啦?”
“还会有谁,就是那个疯子啊!”鞭王气急败坏,焦头烂额地跑远了。
由于鞭王等人前去寻找那个疯子,我们今早只能继续留在此地。到了十点多的时候,鞭王一帮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一望便知,他们没有找到那人。
“老子尽力了……”鞭王气喘不已,神情沮丧地说,“他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来,地上找不到他的足印,恐怕是飞到天上去啦。这罗布泊方圆几百里,找个人就像在大海里捞针,老子怕连我们也折进去,只能放弃搜寻。”
鞭王此举十分慎重,他考虑得很周全,确实不能太冒险。
但那人终究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奇失踪,我们心中的不安和惶恐愈发浓重,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偏偏朱老爷子此时又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他还对我们说道:“在荒漠中,各种事情都会发生。离开南京的时候,我就提醒过诸位,要做好一切准备!那人失踪了就随他去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们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耽误了大事!”
众人听得咬牙切齿,朱老爷子当真心硬如铁,完全没了人性。
王大山教授有些崩溃了,他嚎哭了一阵,在地上洒了一杯酒,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们这些人为了研究罗布泊和楼兰古城,费尽一生心血,能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死者长已矣,生者多悲戚!”
我举目看去,只见天上的太阳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罗布泊中死气沉沉,仿佛死亡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个发疯的学者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地失踪了,众人忍不住唏嘘感慨,可朱老爷子冷酷无情,一叠声催促我们继续前进。
这是我们进入罗布泊探险的第二天,但在很多人的眼里,似乎已经进来很长时间了。人们的兴致渐渐淡了许多,每前进一步,都是一种煎熬。
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有不明真相的异常状况,时刻都在折磨着众人,考验着我们的心理素质。
阿尼提老大哥是个乐天派,他见我们意志有些消沉,笑着说:“你们这些人哪,真是奇怪!以前叫着喊着要征服罗布泊,才进来两天,又个个垂头丧气,就好比遭了霜的麻黄草一样的嘛。路还远着呢,在罗布泊里,你不但要跟老天爷较量,也要跟自己较量嘛。我们罗布人,最喜欢野狼,不喜欢小绵羊!”
阿尼提清了清嗓子,给我们唱了一首罗布人世代相传的歌曲,悠扬动听的歌声在蓝天白云下飘得很远。
我来了兴致,央求他再给我讲一件奥尔德克的故事。阿尼提笑着说:“我爷爷的故事,都被世上的人讲烂了,要不讲一讲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