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和小张还没有醒过来,他俩昨夜忙前忙后,累得够呛。赵五爷也没有露面,多半因为他病发时间最长,所以还处于昏迷中。
吃饭的时候,我问约达,还有多长的路才能到达无量山顶。
约达呼啦啦喝着用饼干和干肉熬成的粥,说道:“忘记跟你说,这里就是羊山瀑布了。要去往山顶,只需一路往北攀登,笔架山海拔有三千多米,你们得做好登山的准备嘎!”
我还未开口,蹲在一旁喝粥的阿央跳了起来,疾言厉色地说:“怎么,你们还想着继续前进?当真不要命了嘎,约达,你是怎么回事,不听我的招呼了?”
约达低下头去,半晌也不敢开口。
我站起来对阿央说:“我们这一趟有很重要的任务,不管遇见多大的困难,都必须去到山顶。你一片好心,我们心领了,对了,还得谢谢你昨夜的救命之恩!”
阿央蹙起眉头盯着我,又摇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汉人都是这么说的,是不是?也罢,不让你们见识一下事情有多严重,想必你们不会死心。约达大哥,把你的袖子撸起来!”
约达疑惑地抬起头,但也不出言询问,顺从地撸起了一只袖子。
我们不知道阿央有何意图,随意向约达手臂上看去,不禁惶惑不安起来。
只见约达手臂上的那些红斑,开始发黑,发黑之处的皮肤有些像鱼鳞,一块块突起的碎屑清晰可见!
有人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约达声音发颤,一头栽倒在地,叫道:“黑……黑灰病……”
我昨夜就从阿央口里听说过“黑灰病”,如今再看约达惊恐的样子,才终于意识到黑灰病肯定极为难治,不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掀开自己的衣服或撸起袖子,继而也都叫了起来。我一连看了几人,发现他们身上的红斑都有些发黑了,情形非常吓人。
所有人慌乱一阵,都安静下来,眼巴巴看着阿央,眼神十分可怜。
“这只是红斑开始变异的阶段,你们还体会不到痛苦,等红斑彻底变黑,到那个时候,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啦!”阿央异常冷静,她越是如此,众人越感到惊惧。
阿央告诉我们,黑灰病就像皮肤病,从外表上看与“鱼鳞病”差不多。
但黑灰病更加可怕,一旦得了这种病,病人会畏惧强烈的阳光,女人会长出胡须,男人则膀胱缩小肚腹肿大,最后爆裂开来。
我想起了溺死在泉水里的那个苏尼,他的肚子就是无端炸裂,从里面跑出来许多蟾蜍,难道约达他们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约达,活死人洞中的那些村民,你是知道的,还需要我多说吗?”阿央不依不饶,几句话说得约达目瞪口呆,如同死了半条命。
就在这时,老烟枪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问清楚事情之后,走到阿央身旁说:“这位姑娘,你不要危言耸听,如今医学手段那么发达,区区一点皮肤病,要不了人的命!再说了,死亡从来不属于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我们这些革命者,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有了昨夜的冲突,阿央对老烟枪的印象不太好,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气得杏眼圆睁,嗔怒道:“好啊,好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知轻重?既然如此,你们挑几个人跟我来,我亲自带你们去看一看重度的黑灰病病人。尤其是你,给我睁大眼睛!”
她气急败坏地指着老烟枪,老烟枪眉毛一挑,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阿央更加急不可耐,转身就走了。
我们商量了一阵,我和约达、老烟枪三人跟随阿央而去,其他人则留守在营地中。
阿央径直往昨夜与我们遭遇的地方走去,她步伐很快,我们紧赶慢赶,始终被她甩在身后几米开外。
“约达大哥,你知道她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吗?”我轻声问道。
约达有些失魂落魄,愣了半晌才说:“活死人洞,我们要去活死人洞!”
我听他语气里夹杂着恐惧,不免困惑地问:“活死人洞,那是什么地方?约达大哥,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约达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哆嗦着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们已经走到了昨夜阿央跳舞的地方,我和五爷的衣服还挂在木架上,木架旁还残留着当时捆绑大红公鸡的短绳。
而就在此时,阿央转身朝一旁的密林中走去,突然间身子一矮,就不见了踪影。
正走着,阿央突然从我们眼前消失了。我们急忙追了过去,才发现前面有一个大溶洞,洞口被草木遮掩住,所以阿央走进去时,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我打望着洞口,心想此处应该就是所谓的“活死人洞”了。进入洞中,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还夹带着浓烈的草药味和鱼腥臭味儿,甚至还有一股人尿的腥臊味。
我皱着眉头,捂住鼻子,踮起脚往里面看去。只见洞中光线昏暗,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待我们往里面走出不远,我才发现,这个溶洞还挺大。
阿央显得轻车熟路,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带路,我和老烟枪紧随其后。走出几步,却发现约达还站在洞口,他非常踌躇犹豫,仿佛洞里有鬼似的。
在阿央严肃的呵斥下,约达才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始终畏畏缩缩地藏在我们身后,他亦步亦趋,就像老鼠进入了猫窝。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昏暗,但人类生存的痕迹就越多。我们在一些岩石上发现了几张草席,有的地方还放着土罐和零零散散的破败棉絮。
我好奇地打量着洞中一切事物,正出神之际,忽而从一处幽暗的角落里,猛然跳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那人赤裸着上半身,头发、胡须又长又乱,他身上覆盖着一层黑灰色的鳞片,阴森森地盯着我,吓得我叫了一声。
他见到我们,狂叫着就要扑过来,我和老烟枪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约达早就拔腿逃跑了。
“你干什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别吓唬到他们!”阿央冲那人喊道,语气非常严厉。
那人怪模怪样地瞟了我们几眼,身体一闪,就躲到黑暗中去了。
“看见没有,他就是重度病人了!”阿央换了口吻,很是同情地说,“你们别怪他,得了黑灰病,到了临死之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和行动了。你们在林子中见到的苏尼,他忍受不住那种痛苦,选择了活活溺死自己……”
我头皮发麻,原来那个苏尼是自杀,心底顿时乱成一片。老烟枪沉默下去,他大概有所触动了,神情有些不自然。
阿央继续领着我们往洞穴深处走,洞中寒气渐浓,光线更加昏暗。就在我们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片火光。
我眨了眨眼睛,猛然看见洞中一片平地上幽幽烧着一堆火,就在火堆旁边,许多人或坐或卧,静静地看着我们。
他们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衣服脏乱破败,头发大概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了,油腻腻的很是恶心。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些人目光呆滞,脸上凝聚着一层死气,要不是他们的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我还真会把他们当成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