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一开口却只咳嗽出两声，呛得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方诗雅一面帮我拍着背，一面柔声劝五爷节哀顺变。

五爷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急急撬开黑子紧闭着的嘴巴。黑子的嘴巴张开之后，猛然窜出一道黑气，赵五爷反应够快，偏过头堪堪躲开了黑气。

老烟枪用手电往黑子的嘴巴里一照，大惊失色地叫道：“他娘的，那眼球还在！”

我低头看去，果然见那一只眼球紧紧吸附在黑子口腔中，还在缓慢地蠕动着，不仔细看，会误认为那眼球转动着仇恨地看着我们。

我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鞭王，他快速地冲了过来，待看清楚怎么回事后，高声叱责道：“我说你们不要命了吗？老烟枪，还敢玩火啊，快点把尸体烧了，要不干脆远远地扔了。”

赵五爷腾地站了起来，横眉怒视着鞭王，吼道：“你龟儿子再多说一句，老子就先把你扔了，什么东西？冷血动物！畜生还会照顾同伴，你狗日嘞心脏是用石头做的吗？”

鞭王被五爷凶悍的表情唬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讪讪说道：“好心当作驴肝肺，老子是担心你们被眼球给害了。既然这样，你想朝着阴曹地府狂奔，老子也懒得搭理你，但有一点，这尸体必须远离我们！”

其实从理性上来说，鞭王的担忧不无道理。可从情感上来讲，我们都非常同情五爷，也不愿意抛弃黑子的遗体。因而老烟枪从中劝解道：“鞭王，我们各退一步，你别拦着我们带走黑子兄弟的遗体，我们也保证出了事请自己负责。”

老烟枪难得对鞭王说上几句软话，所以鞭子略一沉吟，便冷着脸走了，算是默许了我们。

经过片刻的休息，众人恢复了不少精神，我就提议去看一看萨珊公主的遗体。

一旦没了共同危险，我们双方的矛盾又凸显出来，鞭王等人自然不愿意跟随我。而老烟枪和赵五爷也不愿意与鞭王他们待在一起，便背起小张和黑子陪我一起前往。

我则将李神棍背在身上，扭头有意无意地看了朱婷一眼，见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禁心里一寒，随即转身就走。

只有露西小姐好不迟疑，她多半想跟着我们，可又担心着自己的父亲，所以犹豫不决。

“婆娘，你好生休息吧，我们去去就回！”这一回倒是五爷心细，劝阻露西道。

露西挤出一个疲惫而歉疚的笑容，说道：“那你们小心一些！白先生，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得早些回来啊。”

赵五爷瞪了我一眼，从鼻子中喷出一股冷气，气冲冲地骂了我一句“瓜娃子”，便背着黑子大踏步地走了。

“哟，争风吃醋啊！用烟枪大哥的话来说，这可是打翻了国际主义的醋坛子喽！”方诗雅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我没走出几步，忽而就体味到了方诗雅的深层情感。要是放在以前，她面对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开玩笑，说不定早就暗中掐住我的手臂了。

可如今她虽然语气不善，但显然已经不太在意，只能说明方诗雅非常信任我，或者说非常信任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心里感动不已。

快步追上方诗雅，我们相视一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青铜桩子之前。

为了谨慎起见，老烟枪吩咐我们将小张等人放在圈外，安排方诗雅照管，其他人则轻装上阵。

老烟枪举着手电筒，赵五爷接过了他手里的步枪，我则将黑玉古扇握在手里，三人猫着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幽冥之火和活人火把都熄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手电光幽幽闪动着。脚下横七竖八地堆积着鸦群尸骨，踩上去啪啪作响，气氛还是令人无比惊心。

正走着，赵五爷指向前边，叫道：“在那里，啊哈哈，格老子哟，看见那一块镜子没有？都别抢，那是老子的！”

老烟枪举高手电，在昏黄的光芒中，果然看见无生老母的尸体蜷缩在前面。看着那一具丑陋的尸体，我心里却一阵激动，心神荡漾起来。

“冷静，白帆同志，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千万别被大魔头蛊惑了！”老烟枪发现我的异常，沉声叮嘱道。

我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示意老烟枪继续往前走。

不料赵五爷一心要在我们之前拿到八卦锁阳镜，因而抢先一步跑了过去。他刚奔出去，又急忙刹住几步，同时开了一枪！

“日他仙人板板，狗日嘞血狼竟然在这里！”

赵五爷头也不回地叫道，他的背直起来，肩膀僵硬，看起来非常紧张。

我们快摸到无生老母遗体之前时，赵五爷突然一惊一乍起来，他猛然开了一枪，伴随着清脆的枪声叫道：“血狼来喽！”

我和老烟枪立即警觉起来，没想到黑暗魔君被消灭之后，血狼竟然还会停留在此处。它想干什么，难道还心有不甘吗？

血狼同样非常警觉，它本来正在鸦群尸骨堆上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可一看见我们，它就本能地退到了阴影中，但我们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这家伙还不想离开！

“格老子哟，狗东西的眼睛好像变正常喽……”赵五爷首当其冲，他距离血狼比较近，因而发现了我们没能察觉的东西。

我稍一沉思，随即说道：“多半因为黑暗魔君已死，故而血狼摆脱了鬼奴的身份，所以它的眼睛才会恢复正常。赵五爷，你提防着它，我和老烟枪去看尸体。”

“不得行，瓜娃子，老子不是傻子！事先说好了，那镜子是老子的，老子和露西小姐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指望它啦！”

赵五爷这时候脑子转得倒挺快，压根就不信任我们，他转过身悻悻然将步枪递给了老烟枪，自己则快步抢到尸体前去了。

老烟枪一面接过枪，一面呵呵笑道：“五爷，你和露西小姐下半辈子的幸福，不是应该指望锁阳吗？”

老烟枪担起警戒的任务，催我和五爷快些行动。我生怕血狼从中作梗，所以忙不迭走到遗体前面，赵五爷早就将八卦锁阳镜取了下来，双手紧紧拿着抱在怀里，唯恐我抢了似的。

光亮不够，无生老母的尸体黑沉沉看不太清楚，我让老烟枪朝我们靠拢过来。

等老烟枪靠近之后，我看见无生老母的尸体已然破败不堪了，她身上的肌肤干枯得就像树皮，而且有很多地方皲裂开，跟一团破烂棉絮差不多。而她先前的黑瀑似的头发，如今只剩下丝丝缕缕几根，让人颇有些不忍目睹。

我想大概因为无生老母的尸体被特殊处理过，体内的水分早就没有了，等千年寒冰锥被拔出以后，她的魂魄烟消云散，所以才呈现出这副样子。

我将尸体翻过来，没想到无生老母的面容还保存得非常完好，虽然皱纹横生，但依稀能看出她原先美艳动人之处。

只是她那一双眼睛犹自睁着，眼睛里黯淡无光。我试着帮她合起眼皮，等松开手，却见她双眼仍旧瞪得浑圆。

我心里一阵激动，继而跪倒地上，无法控制自己地将无生老母的脑袋揽在了怀中，猝然间不觉潸然泪下。